“六月,可以給我講這個故事嗎?”五月遞給我一本繪本,看著她祈求的目光,我很難說出拒絕的話。我指著書本中的圖畫,將故事念給她聽——她比我小,還有很多字不認識。
“最後,飛鳥找到了屬於她的天空。”我閉上眼,仿佛就置身於空曠的藍天之下,被純白的鳥兒包圍著。晃動的吊燈把我扯進灰色的現實。牆壁,天花板,地板一律被漆成淡灰的色調。繪本的色彩如同一滴掉進渾水裡的亮色顏料,閃爍了幾下,便沉到底下,被混濁包裹著。
有這一抹亮光也很好,至少有過。
五月努力地理解這句話,轉過頭來問我:“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她獲得了自由。”
“自由?……”轟隆隆的響聲從天花板傳來,我捂住五月的耳朵。
現在的我們是自由的嗎?也許吧。住在樓上的孩子們大概是不自由的。零號機器人帶著我們去做測試會經過那裡,雖然總被告知不要往裡看,我曾經偷偷向裡望。
不算大的房間裡擠滿了穿灰色衣服的孩子,有的人身上還纏著綁帶,或是扭打在一起,或是三三兩兩擠在某個角落。隔壁緊鎖著的門裡偶爾會傳來慘叫,這時,灰色的孩子們瞬間會停止吵鬨,一個個像是被抽去了魂魄似的呆滯在原地。
我有過懷疑,但這肯定是不能問零號的。她隻是重複著:“你們和他們都在為一項偉大的事業付出。”和他們做朋友也不可以,會被零號攔住,還有可能招致一頓來自黑衣人員的教訓。
向五月詢問的話,她怎麼會知道呢?我也不希望她看到一些,令人心碎的場景。那些灰色的孩子,有點像課堂上零號講過的小鼠。她還給我們看過幾隻,下一秒小鼠就因為注射劑而死去了。
我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但零號說這是正常的,小鼠在為實驗做出犧牲。沒錯,書上也是這麼說的,我到底還是不忍心,所以悄悄留了一隻——在好幾個盒子的下麵,我和五月為小鼠留了一個空間,我們說好叫小鼠“糯米”。
我和五月都沒有吃過糯米,不過我們在全息投影中看到過,很像小鼠不是嗎?按照規定,這隻小鼠應該被銷毀的。因此每次零號來檢查時,我都要費一番心思地把糯米藏好。
根據廣播的指示,今天要去做例行的檢查。那些灰色的孩子好像沒有減少過,臉孔卻又都變了,也有可能是我的記憶出現錯覺。
藍色的光線覆蓋我的全身,我趁著這個空閒開始想些什麼。我所在的樓層一共有十二個人,除了五月,我隻見過九月。
第一次是在許久前,她抓著一隻兔子玩偶,我們交換糖果和玻璃彈珠。我總覺得在更早的時候就認識她,一些關於螢火蟲和金魚的片段閃過,我伸手也抓不住,離我太遙遠了。她原來好像不叫九月,她是……
剛剛吞服的藥物起了作用,困倦占據我的大腦。半夢半醒之間我看見,小時候的我牽著九月的手,我們各自提一個網兜,我喊著……
麗奈。
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繪本裡的飛鳥扇動她們的翅膀,我被強大的氣流裹挾。在無數的羽翼中,金色的鑰匙閃爍著,指引我去取下它。我明白,打開鳥籠的鑰匙——
“哢噠。”
在鎖被打開的那一刻我睜開眼,醫生接過數據記錄儀,然後遞給我一顆糖。最近都是這個醫生,聽說之前負責記錄的醫生調去了彆的部門。
總之,我隻要負責吃藥,睡覺就行。我沒有吃掉糖果,而是把它們收到罐子裡。五顏六色的玻璃糖紙在罐子裡閃著光,如果這個月不換醫生的話,我大概可以集滿一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