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薄斯忽然湊近了點,仔仔細細盯著她打量幾秒。
夏恪眼前猝不及防闖進一張放大的蒼白麵孔,往後驚了一跳。
那道目光仿佛有實體一般在她臉上掃描,從額頭一路濕漉漉滑到下巴,盯得夏恪直發毛。
膠著太久,夏恪開始懷疑自己臉上是不是有什麼東西,正琢磨著要不要找個鏡子照一下,對麵女生就重新開口了:
“你念自己名字的時候不會覺得彆扭嗎?”
語調幽幽,還自帶涼氣兒,聽得夏恪脖子上直接浮了層雞皮疙瘩。
她一頭霧水,不確定地答道:“可能是因為我叫‘下課’?”
見兩人就這樣聊起天,還絲毫沒有要搭理自己的樣子,角落裡的女生終於舉起手:“那個……我叫劉洡。”
另外兩人同步轉頭:“流淚???”
才對上視線,劉洡就飛速低下頭,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大抵是也覺得自己這樣太忸怩,劉洡咬了咬下唇,重新抬頭。
見另外兩人都站著,她也匆匆忙忙從椅子上站起身,撕了張草稿紙,寫下字指給她倆看:“是這個‘洡’。”
這寢室算是整齊活了。
夏恪跟旁邊羅薄斯麵麵相覷好幾秒,成功腦補出一盤清炒蘿卜絲流著淚等下課的怪誕場景,不禁發笑。
奇奇怪怪的頻道可能接上了。
然後夏恪就聽到羅薄斯蛇吐信子般嘶著涼氣的詭異笑聲,燦爛笑容當即就凝固在臉上。
……這人畫風到底為啥這麼陰間啊!
夏恪無聲與麵前的黑眼圈對視。
沉默在全寢蔓延,寂靜的夜裡,隻剩下一陣撕心裂肺的:
“夜太美!儘管再危險!總有人黑著眼眶熬著夜!”
夏恪被這陣猛然清晰的歌喉嚇了一激靈,順著聲音望去,是聞嬋在浴室唱歌。
她再望向聞嬋的位置,才發現桌麵上擺了張足有A4大的高清照片,還專門用藍色相框安置起來。
定睛一瞅,裡麵的人是蕭敬騰。
相框前擺了一層蘋果一層橘子外加一個梨,堆成金字塔形狀。
再往前,巨大號橡皮上直挺挺插著三支筆。
聞嬋還在唱:
“我的王妃我要霸占你——的——美——!”
“你們這也做法事?這個神仙我咋沒見過?他為啥穿的現代衣服?”羅薄斯也發現了這邊的詭異場景,指著蕭敬騰發出三連問。
見慣風雨的夏恪波瀾不驚開口:“這是雨神。”
羅薄斯眉頭一皺:“你豁我。”
對味兒了!
聽見她這句方言,夏恪終於確定,這裡,是梧城!
羅薄斯又盯著那堆貢品,打量許久,點評道:“你們山下的祈雨儀式不得行。”
沒等夏恪琢磨出她這個“山下”是啥意思,羅薄斯就拿起吹風機下樓吹頭發去了。
出門前還沒頭沒尾丟下句:“我剛出來的時候薑絮還在跑步,也太狠了。”
木屐的沉悶聲音在寂靜樓道裡響起,和著晚風一道蕩悠。
夏恪望著那抹幽靈一般消失在樓道裡的背影,對這個世界產生了深深迷茫。
剛好聞嬋也唱完歌…不是,洗完澡出來,捕捉到關鍵詞,問:“薑絮咋了?”
“咋,你也認識她?”
“你認真的嗎?”聞嬋抬手摸了摸夏恪的額頭,確認她沒發燒:“你都不看新聞嗎???”
短短一秒鐘內,夏恪腦海中閃過一係列“高中生入室搶劫”、“未成年人違法犯罪”、“聖琪學子校外持械鬥毆”等社會頭條。
“今年的中考狀元,甩了學校第二名五十來分。”在她往更加血腥的方向聯想前,聞嬋終於開口解釋:“我媽暑假的時候天天念叨她,母女關係差點都崩裂了。”
啥玩意兒,五十多分?夏恪瞬間就清醒了。
不是,好端端的中考狀元,不去一中,跑聖琪來乾啥?
她鬼使神差拿出手機,搜了下“江絮”,沒搜到相關信息。
又把關鍵詞換成“梧城2016中考狀元”,彈出數十條美女學霸的新聞。
原來是上古八大姓的“薑”。
*
夏恪總覺得今天的信息量有點兒大,好像有哪裡沒對勁,但具體又說不上來。
總之就是很迷茫。
這點迷茫在出去洗澡結果望見一團火光的時候達到巔峰。
那個叫薑絮的女生已經結束了跑步,在某個沒種草木的角落……
燒紙。
火舌騰空而起,在夜色中張揚,又被獵獵晚風吹散。
薑絮蹲在火前,將紙錢一張接一張往裡麵送。麵龐被熱氣炙烤得模糊,扭曲成一團。
黑與橘交映,在她身上來回撕扯,整個人披著沉甸甸的暮色與火光。
這回她沒有抬眼看夏恪,也沒有任何多餘動作,始終安安靜靜注視著那團火。
或許是夜色太濃,又或許是晚風有點涼,那道身影看上去竟有些單薄。
是在祭奠誰麼?
直到衝著熱水澡,夏恪都還是懵的。
浴室裡的鏡子已經攀滿水汽,霧蒙蒙一片。她並攏四指擦出一小塊乾淨的空處,與鏡中的自己對無聲對視。
右邊眼珠……也變成黑色的了。
良久,水汽卷土重來,抹去鏡中的存在。
夏恪閉上眼,將花灑對準自己的頭頂,兜頭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