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國與漠北交界處,綿延數千裡的千橛山脈將大漠與平原分離開來,每到黃昏時刻,老一輩人便端著碗筷坐在門前的垂柳樹下給小一輩人講先長公主——平昭陽公主李慈的故事。
“那說起公主,曆朝曆代都有這麼一號人,不是太平,安樂這樣的美稱,便是平陽、長樂這類以地名為封號,長公主昭陽也不例外。”
“相傳這千橛山原名不叫千橛山,叫千黿山,這山頭像似成千上萬隻大龜窩在邊境,故稱千黿山。”
“山腳下紮著漠北十三部,最靠近國中腹地的一塊就名昭陽。先帝在世時國力昌盛,原漠北十三部都是夏國的地盤,合稱黿北。”
“先帝病逝,國力便隨之衰弱,漠北王赫連郎亞便派其定國將軍赫連納錯屢次進犯邊境,昭陽公主李慈掛帥出征,同定湘將軍何納、平陽侯江瑧討伐漠北,一路大勝,攻破漠北首府,斷風刃一橫,赫連納錯人頭落地。”
“那漠北王一見這架勢嚇得是屁滾尿流,連忙向公主磕頭認錯,發誓永不進犯我大夏邊境,見他認錯,公主便收起了斷風刃,狼毫筆在地圖上一指,將黿北劃分為十三塊地區。雙方各退一步,漠北不再乾涉兩國商貿往來,我大夏遷都斟鄩。平陽侯江瑧舉家搬至黿北,定居千橛山下。江家滿門忠烈,若不是那老漠北王使用陰狠計策,定不會落得掛屍城樓這荒唐下場。”
“平陽侯夫人與長公主是閨中舊友,平陽侯被困,夫人束發披甲攻破平陽城門,解放城中百姓,可惜軍中竟有細作,細作與赫連納錯裡應外合,斷城中百姓糧草。為百姓生計,平陽侯打開城門向賊寇求饒,希望赫連納錯放過城中百姓,江家願以家中老小的性命換百姓平安。”
“爺爺,那這麼說平陽侯豈不是絕後了?”一小孩坐在樹根下一手拿針,一手拿著盒椪糖仔細的扣著,又著急吃糖,又急著聽故事,糖餅上的“吉”字終於出了個頭。
老人家看著一會兒舔舔手,一會兒舔舔糖餅的小孩搖了搖頭,“那蠻人豈是誠信之人,城門大開便進城屠殺百姓,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平陽侯讓夫人帶著城中百姓通過密道逃離平陽,自己留在城中斷後。”
“先前說的那個奸細得到了這個消息,便給赫連納錯通風報信,在密道出口的山林中設下埋伏,夫人同敵人殊死搏鬥,將城中百姓送出大半,自己被俘。夫妻二人被捆在城中台,萬箭穿心而死,屍身被挑在槍上掛屍城樓。”
“直到長公主大破漠北首府凱旋而歸才將二人安葬,千橛山口的將軍廟供的就是平陽侯夫妻二人。”
說完老人看向不遠處的千橛山,已經入夜,天色似墨,千橛山上卻恍若白晝,仔細看還能看到幾隻大鳥盤旋在山頭上。
“世人皆說,先有公主,後有昭陽,故稱長公主為平昭陽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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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
將士們拿著刀劍往千橛山下跑去,在他們的背後無數支燃燒的箭像是星河一樣鋪在他們的頭頂。
三天前安陽將軍江晏川率兩千精兵繞了整整兩天兩夜,終於繞到了敵人的後方,葫蘆裡的酒已經結了冰,為了趕路,江晏川等人幾乎沒帶糧食。
這一路上以戰養戰,身上蓋著黃沙的將士們現在看著帳篷裡的漠北人仿佛是狼看見了羊窩,隻等身穿輕甲的將軍一聲令下,他們就能衝進去殺光帳篷裡的敵人,奪了他們的糧草和馬匹。
隻聽一聲鷹叫,一支支燃燒的箭就鑽進了漠北人的糧草堆裡,瞬間點燃了馬廄和旁邊的糧草,漠北人連忙趕出來救火,山下的營地裡亂作一團。
江晏川伸手抽出了自己背上的箭,拉滿了弓向不遠處的月亮上射去,箭鳴聲仿佛驚嚇到了蟾宮,隨著飛出去的箭一起衝出去的還有在冰冷的沙子下蟄伏已久的士兵們。
衛良拿起鼓槌狠狠地敲向旁邊的大鼓,鼓麵上的沙子跟著她落下的鼓槌一起震動。
把酒葫蘆一扔,江晏川翻身上馬,吹起了火折子點燃了手裡的箭,瞄準篝火旁的帳篷,一瞬間火光衝天,恍若白晝。
將山腳下的百姓撤離,江晏川便帶人毫無顧忌的打了起來,江晏川與江淮予裡應外合,將漠北王的三兒子及其部下困在了營地裡。
數月前長公主李慈病逝,當今聖上李啟同朝中大臣商議收複失地,封平陽江家長女、平陽校尉江晏川為安陽將軍,帶兵討伐漠北收複失地。
從正麵拉扯敵人的江淮予騎著馬帶人趕來,他手裡的鐵戟上插著一個圓了咕咚的東西,竟是漠北王的三兒子赫連少容的人頭。
一支箭向馬背上的江淮予飛來,江晏川不緊不慢地又從背上的箭簍裡抽出支箭,直接擊落了直奔江淮予麵門而去的箭。
“燕京來的箭就是好用。”江晏川看著月光下散發著寒氣的箭簇,她背上的箭簍裡見血封喉的四棱箭快要見底,三棱箭就也還剩兩支。
三棱箭尾的羽毛上掛著個輕巧的鏈子,連著一個鏤空銅球,裡麵裝著火藥。
江晏川一劍割了跑來的漠北士兵的喉,那人脖子裡濺出來的血噴了江晏川一身,江晏川眉眼一垂,好似人家的血弄臟了她的好馬和輕甲。
雖說江淮予也是將門出身,但這還是他頭一回見長姐殺人,眉眼間的冷漠好像倒在她劍下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什麼家畜一般。
作為將門之女,江晏川十歲就隨父母上軍營生活,十三歲時因為不善水性被父親江瑧扔進水裡,沒有他的命令誰也不能撈她上來,她就這麼連嗆帶喝的在水裡泡了兩個時辰。十四歲生日當天被父母帶上戰場殺敵,見識到戰場的殘忍至此她才知道父母的良苦用心。
世人皆知平陽江家滿門忠烈,長女江晏川能力和氣魄不輸已經過世的長公主李慈。
她十六歲被封為校尉,十八就成了鎮北營的將軍。
人們提到江家便是畢恭畢敬,認為平陽江家世代鎮守千橛山,手下亡魂無數,千橛山口的亡魂們隻有江家後人才能鎮得住,便都稱平陽將軍為鎮北將軍。
但在這朝堂之上最忌諱的不過四個字——功高震主。
江晏川看著江淮予手裡的人頭,自知自家弟弟這是辦了壞事,今年回朝中過年免不了那群老家夥的一頓責問。
“聽說小蘭花被封了燕王,可憐好好的一家三口竟都染上了時疫,如今他被聖上接回宮中救治,堪堪保住了條命。”江晏川看著對麵的便宜弟弟淡淡地說道:“我們江家得長公主庇佑,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回京之後多去看看燕王知道了嗎?”
“你不說我也會去的。”江淮予把人頭扔給了旁邊的衛良,縱身上馬,一箭射穿了營帳上的旗幟。
父母死後,長姐被迫出征漠北,江淮予、江定川兄妹倆便一直住在燕京的長公主府。得人照拂,哪有見其有難不管不顧的道理。
江淮予去奪對方帥旗,一時分神讓衝過來的漠北士兵砍了一刀,江晏川看著這幕皺著眉頭從馬背上跳了下來,一劍砍下了那人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