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姐聞言驚訝地看看鏡子裡的王熙鳳:“奶奶今日是怎麼了?以往可沒見奶奶這麼小心過。”王熙鳳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自嘲地笑了笑:“小心駛得萬年船,如今我可是想明白了……”說著,她戴上一隻鏤空鑲珠金手鐲,耳墜子、項圈、瓔珞一概不戴。
又讓善姐拿了條妃色串枝牡丹芙蓉的裙子,外麵穿好大紅纏枝牡丹通身襖子,沒再披上雲肩、風風毛披帛——如此一來,裝飾上著實清減了不少。善姐給她扣好扣子,看著王熙鳳笑了:“奶奶今日這打扮真好看,倒顯出奶奶的本色來了!”王熙鳳也被逗笑了:“小油嘴滑舌的,你奶奶我本來底子就好!快擺了早膳,再去問問□□大姐兒如何了,一會兒管家娘子們該回完話我就過去看看。”
一時飯畢,吃了茶,外麵的丫頭小喜進來說:“管家娘子們已經齊了,都在門外候著了。”“快請她們進來。”王熙鳳一麵說,一麵走到堂屋坐定。十來個媳婦子魚貫而入,低頭垂首等著鳳姐發話。
王熙鳳仔仔細細地看了每個人的臉——這些人,大多臉龐白嫩,不曾受過風吹日曬的苦,像府裡的主子們一樣得養尊處優。她心裡默默想到:這些人在夢裡,多數沒有好下場。有驚嚇過度一命嗚呼的;有隨著主子被下獄的;有一把年紀被發賣了的;更有那起子黑心的,卷了銀子改頭換麵地跑了的。最終真真如“樹倒猢猻散”。
靜了一會兒,無人敢出聲,王熙鳳便發話了:“過幾天是薛姑娘的生日,按例該準備的先準備起來,若是有什麼不一樣的,過兩日便也知道了。你們今日有什麼要回的?”
林之孝家的上前一步:“回奶奶,昨日有兩個上夜的婆子吃酒拌嘴,鬨嚷起來被我抓到。我已經各打了兩板子,並給請了大夫開了傷藥,讓他們自去領罰修養了。”王熙鳳看著林之孝家的:這兩口子倒是忠心耿耿的,林之孝在外麵總管著外府的事務,媳婦在內又是一等一的大管事的,隻是最後沒逃過被發賣的命運。
“林姐姐處事一向周到,這事辦得很好。”王熙鳳笑著朝林之孝家的點點頭,轉而向眾人道:“咱家自老太太、太太起,最是憐老惜弱的;隻是下人該有下人的本分。賞罰分明才是持家之道。”眾人答應著。
“隻是如今,咱家人多口雜,若是想要管理清明,還需要出個章法。”王熙鳳接著說到。
吳新登家的趕緊上前一步,笑道:“有奶奶統領著,咱們府裡不知比外邊清明多少。更何況,誰敢不服,拉出去讓林姐姐打他板子!”說得眾人都笑了。
王熙鳳如今不吃拍馬屁這套,雖是笑了,但是話頭卻沒停:“我一人獨臂難支,還是要仰仗在座的各位姐姐。今日起也請各位姐姐回去想想,若是有什麼好法子,無論是賞罰下人、增進產業、節省開支等等,隻要好用,又不至於讓主子們受委屈,便來回我。一旦得用,我自是重重有賞的。”
這下眾媳婦都愣住了,互相看看,臉上都是一水的疑惑。
昭兒媳婦大著膽子開口問道:“奶奶說的倒是新奇,隻是有些事都沿用了老例,想些新法子,隻怕……”
王熙鳳抿嘴笑了,捧起茶碗悠悠地啜了一口。眾人屏息等著。她看吊足了大家的胃口,才慢慢放下茶碗,紅唇慢啟道:“祖宗的老例我們自是要遵從的,可祖宗也沒攔著大家不許想新法子。”她伸手虛空點了點麵前的女人們:“你們一個兩個也太過謹慎小心,今日這事,若是沒有老太太、太太的首肯,我也敢自作主張?”聽了這話,眾媳婦隱約鬆了口氣。“你們自去思量,有主意便來回我;我不在回平兒、豐兒也是一樣。隻一件,無論什麼法子,都不能苛待下麵幾等的丫鬟、婆子。既要讓大家心滿意足有體麵,又要全了我的一番考慮。”
接下來,媳婦們自是回複自己的事情,有要買頭油脂粉支銀子的,有要分派香燭草紙告知鳳姐的……事多繁雜,不一一贅述。
好容易散了,豐兒請鳳姐漱了口,有些擔心的問她:“奶奶今日這話,可沒和太太通氣,會不會不好?”王熙鳳看看她,微微一笑,說:“不怕,咱們現在就去找太太。善姐和我去,你去找旺兒媳婦,就說那些利錢銀子收回來後,本錢要拿回一半,就說我要用。剩下的一半且讓她收好,不許偷偷放了。”豐兒點點頭,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