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管成筱筱問天問大地,繼承儀式依舊不以任何人的意誌為轉移在進行。
成筱筱站在山巔上,極目遠眺遠處行駛來的飛舟,滿麵蕭索。她身旁,站著麵無表情的徐長老首徒趙清源。
相比起成筱筱個趕鴨子上架的,滿臉頹喪營業的掌門繼承人,趙清源這種從小到大以宗門為先的冷麵仙長,看起來更符合繼承人的身份。
成筱筱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她生平有三大恨事,一恨清晨擾夢,二恨藍顏易老,三恨豬腳少肉。
“為什麼我要早起來接昆侖的代表團?這件事你來做不就行了?”
趙清源一頭烏發正經的箍在腦後,唯有幾縷發絲逸散在俊秀的臉旁。他早到,從成筱筱慢吞吞地從台階上挪上來時,就一直盯著她披散的頭發。他眼睜睜地瞧著成筱筱歪七扭八的站了半晌,然後實在困得不行,蹲了下去,終於忍不住從袖口裡抽出一根黑色的發帶,站在她身後揪著她的衣領,像拎一隻貓一樣把她提溜起來,打算為她整理了個看得過去的發型。
“站好。”
“哎,你輕點!”成筱筱隻覺得他的手勁大的驚人,不愧是號稱三前輩走後第一人的趙首徒,疼得她那幅朦朧愁苦象瞬間破功,齜牙咧嘴。
“疼不死你!”趙清源表麵仙風道骨,嘴上不饒人,手勁卻是瞬間放鬆,給她攏了個束發造型,那根隨手抽出的黑色發帶不知是什麼材質,竟然挺撐得住場子。古樸的造型配上昨天晚上才做好的這身玄墨道袍,成筱筱麵無表情時,倒還真有幾分“諸沃之主”的風采。
“昆侖那邊來的是這一任的‘陸吾’,我一個旁係長老的弟子來相迎,隻會讓人覺得亂雲失了禮數。”趙清源為成筱筱細心解釋。
“亂雲到底還是家大業大啊,凡間老爺娶第四任繼室的時候,也能這麼大操大辦嗎?”成筱筱感慨。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些什麼?!”趙清源平靜的神色瞬間被打破,全亂雲也隻有成女士能讓他破防的如此徹底。顧忌著遠方快速駛進的飛舟,趙清源勉強把自己的嘴角維持在一個正常的弧度。
“清源師兄。”成筱筱雙目平視前方,突然開口低喚。
趙清源有一點恍惚,他很久沒聽見這個稱呼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呢?
哦,那殺千刀的妖族雜種滾回他的大荒去以後。
“我昨天路過山門的時候,你們執法堂的外門弟子,我記得是叫錢千的那個,喊我大師姐。”成筱笑了一下,“我記得內門以前隻有一位大師姐啊。”她低聲訴說,像是情人細碎的低語,纏纏繞繞在你的耳畔,鐵絲般箍起心臟。
“筱筱,”山峰之上,呼嘯的飛舟緩緩降落,帶起的風塵撲麵而來。在喧囂的風沙裡,外界的聲音都被隔絕了,兩顆□□的心坦露無疑。
趙清源嘴角彎起一個細微的弧度,對著從飛舟上下來的人群擺出一副官方歡迎表情,他的話語隻能落到兩個人的耳裡。
“永遠,永遠,不要在亂雲,再提那個叛徒的名字。”
“我是為你好。”
昆侖的代表團烏壓壓一群人,個個都穿了滾金邊的袍子,神情高傲,相比起來參加多年友好宗門的繼承人確定儀式,倒不如說是眾多土豪出門巡遊。
相比起對麵的人多勢眾,成筱筱和趙清源孤零零的兩個人,不著俗物,乍一看似乎有些可憐。可若是深究,二人神色從容,風頭完全沒有被壓過,竟能和對麵在氣勢上打個平手。
好像先前根本沒有出現過什麼對往昔的追憶與試探,沒有出現一柄刀截斷那名為“思念”的涓涓細流,他們此刻一致對外,拔掉烏發間的銀絲那樣丟棄剛才的不愉快。
可這遠比拔白頭發更嚴重,是會在午夜夢回時驚醒的,綿亙不絕的隱痛回憶。
昆侖那邊,為首的青年一身紅褐色道袍,衣袖和領口處的金邊泛著富貴的光。他手持折扇,興趣盎然的看著麵前神色無異的二人,頗有興味。
他身旁的男子麵貌與他相似,顯露出血緣的痕跡,但比他稚嫩少許,成筱筱細看竟有些眼熟。他身姿筆挺,左手雖未附在劍上,卻從未離開超過三尺。相比起遊刃有餘的長輩,他少了幾分成人的肆意,身上是那種少年人特有的,到往陌生的拘謹。
“昆侖,陸平安。”為首的青年人“唰”的一收扇子,傾身拱手行禮,然後他直起腰,伸手攬過一旁警惕的青年,不經意地把他的手從身側那柄玄重古劍旁打開,含笑道:
“這是我們昆侖這一任的‘陸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