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真夠緊的。
但金在中完全沒有緊張的感覺,對他來說,能夠來到這裡,他的任務就已經完成了。現在他最關心的是鄭允浩。
他們被分到了不同的考場,分開之前鄭允浩還在叮囑他注意時間和做題的順序,不會做的就先跳過去,先做會做的。和自己爸媽似的。哦!好像也不是,自己的父母很少會有這樣操心自己的時候,他也都會勉強自己要做到更好,不讓他們操心。
最後鄭允浩又給他檢查了一遍文具袋和學生證,兩個人才分開。
果然是省裡出的競賽題,金在中做的很是吃力,好歹最後是把所有空都給填上了。考試結束後隨著人流稀稀拉拉往外走的時候,才發現原來外麵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了暴雨,之前做題注意力高度集中,甚至連磅礴的雨聲都被耳朵屏蔽掉了。
考試的地方距離他們的民宿還是要走上個幾百米的,幾乎沒有人帶傘,大家都站在屋簷下,麵麵相覷。兩個人也在其中,一起抬頭看著豆大的雨滴從數萬公頃以上的天空砸下來。
十月末的天氣,帶上一絲涼意了。鄭允浩把身上的長袖外套脫下來,罩在了自己和金在中的頭上,裡麵就剩下一件白色短袖,臉上是雀躍的笑意,“走吧!一起衝回去!”
“誒!可雨下這麼大?!”
“我給你遮雨!”說著把衣服下的更多空間分給了金在中。
金在中還想說太冷了這麼回去你會感冒的,但是突然落入了一個溫熱的懷裡。
幾乎就是被他抱在懷裡了,頭頂是他的衣服,遮住的是深藍色的天,能夠聞得到的,全部都是鄭允浩的味道。所以再也沒辦法思考了,隻知道跟著他的腳步,兩個人頂著一件不大的衣服,靠的極近,他們共享著這一片小小的天地裡的稀薄的空氣。
幾百米的距離,跑到民宿的時候,兩個人還是渾身都濕透了。鄭允浩推著金在中先去洗澡,等兩個人依次洗完澡出來,雨竟奇跡般地停了。
鄭允浩簡單套了個T恤下麵是寬大的褲子,沒有擦乾的頭發上還頂著個毛巾,整個人顯出一種比平時更為柔和的模樣來。
這種場景像什麼來著,婚後日常?金在中被自己大膽的比喻嚇到了,連帶著眼睛也不知道看哪裡才好,明明哪都沒露呢!然後又想著一會兒去溫泉的事,手裡一邊在整理明天要準備的東西。
直到把帶來的包和白天穿的衣服都翻了好幾遍,金在中才有些慌了起來——準考證和學生手冊應該是放在一起的,但現在哪都找不到這兩樣東西的蹤跡了。
鄭允浩從門外進來叫金在中先去吃飯,才知道金在中的準考證和學生手冊不見的事情。
其實帶隊來的老師都認識了,如果真的找不到,也不是多大的問題,但是看著金在中焦急又沮喪的表情,鄭允浩還是提議一起去回來的路上找一遍。
外麵剛下完雨,空氣裡是清新的樹木的味道,這一路燈也不是很亮,隱隱約約就借著天上的一輪明月,兩個人一路走一路彎腰尋找。
東西太小,視線又不明朗,走了一圈之後,結果當然還是一無所獲。
兩個人都還沒吃東西,一下午的腦力勞動,撐到現在已經覺得精疲力儘了。金在中扭頭看旁邊一直仔細幫自己找東西的鄭允浩,覺得十分過意不去。
怎麼事情的發展總是和想象的不大一樣呢,這個時候應該是飽飽地吃了飯,再一起約著去泡溫泉的時候。金在中悶悶地想,所以開口地語氣也變得更為沮喪。
“對不起啊,是我不知道丟在哪裡了,還讓你幫我找。”
“這點小事而已。”
可是這點小事,又變成了金在中心裡的一件大事。
鄭允浩抬頭才看見,男生落寞的身影在夜裡顯出一個淺淺的輪廓,眼睛裡也沒有平日裡的神采了。他想走上去拉金在中的手,對方卻往下緊走了幾步。
他的眼睛緩慢地收緊。
站在坡頂,下坡儘頭是橫截而過的街,時不時會有車飛速地通過,金在中卻毫無知覺,隻是沉浸在悲傷的氣氛裡,低著頭還在尋找。
下坡有汽車,會撞上他的!鄭允浩猛然間意識到。
“在中!”他慌忙地喊他。隻看見鄭允浩的身影沿著坡道往下飛速地奔跑,眼見著不遠處一輛車往金在中的方向過來了!鄭允浩的臉有瞬時被雷擊中般的蒼白,但腳步沒有絲毫猶豫,在即將擦撞的最後一秒前,金在中的胳膊被一雙手牢牢地鉗住了。
一聲刺耳的刹車。金在中這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大貨車司機衝著他們罵了兩句,揚長而去。而金在中被嚇得幾乎兩條腿都立不住了,雙眼無神,滿頭是汗,隻能把全身的重量都依靠在鄭允浩的身上。
“你沒大腦嗎!?怎麼這麼不分輕重?!東西丟了就算了,哪能和你的命比!你怎麼這麼粗心!”鄭允浩幾乎是暴跳如雷。他的狀態不比金在中好多少,剛剛那一幕還深深刻在他的腦海裡,還好他跑得夠快,還好他及時拉住了他,不然……等到把人緊緊地抱在懷裡的時候,鄭允浩才發現自己渾身都在抖,是害怕的發抖。
差一點,要是失去了他,他該怎麼辦?
金在中的嘴唇咬得沒有血色。想動,卻感到渾身都被抽乾了力氣,腦袋沉沉地,連做什麼表情都反應不了。鄭允浩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又受驚嚇,又被責罵,真的被嚇得夠嗆。
金在中在他懷裡抬眼看他,努力地想要發出半個音節,但哪裡都堵著,腦海裡盤踞著巨大的黑幕,竟然一點聲音也發不出。鄭允浩把人牢牢地按在懷裡,又撈出來,捧著他的臉:
“沒什麼的,在中,我不是怪你,你好好的,就最好了。”
金在中還是什麼都說不出來,巨大的恐慌像一座大山一樣壓著他,幾乎就要窒息。
是空間太過於狹窄嗎。
可是天地那麼大,四周寂寥空曠,塵埃膨脹,葉子在風中沙沙作響。
可是,太狹窄了。鄭允浩的懷抱。
十分清晰的熱度,覆了上來。
如同羽毛般的輕啄,無限溫柔地覆了上來。
空氣裡的細碎聲響突然整片整片地漾開,漆黑的夜裡看不見的塵埃撲現在瞳孔裡,猶如帶著翅膀。有什麼東西將自己完全地安全地包裹住了,帶著無限的溫柔,填充了自己的意識。金在中想,那是鄭允浩。
那是一個吻。
12.
在進入高中最後一年的伊始,按照慣例都會在大禮堂舉辦的誓師大會今年也依舊如約到了。一整個年級的學生按照班級為單位在偌大的禮堂列隊站好,正麵舞台上方掛著激勵學生的口號橫幅,金在中看了一眼就覺得有些尷尬趕緊扭開了頭,一切都讓他感到有些被人架起來還是被框住的一樣的窒息感,想到一會還要喊什麼口號,腳趾就要原地摳出個三室一廳來。好在他個子高,站在隊伍後方,後麵還有個更高的鄭允浩。
鄭允浩看著前麵的金在中一副不安生的模樣,輕輕頂了他一下,問道:“怎麼了,鞋裡進東西了?”
“沒!”趁著還沒開始,倆人借著不算安靜的環境悄悄聊天,“我就想,真難!”
“啥難的?”鄭允浩不明所以,不過也非常習慣了,真的和金在中這個人熟悉了就知道了,表麵上看起來十分高冷,見了人最多也就笑笑就又恢複一副冷淡地對誰都漠不關心的樣子,實則很愛笑,笑起來的時候原本顯得冷漠又無情的狹長的眼睛彎成半圓的弧度,高興的時候會拉著你唱歌,但是又會突然不好意思起來。想的東西,也很深刻,說話速度很快,打字的速度更快,總是第一條他還正在編輯,那邊就嗖嗖地發來了第二條、第三條質問他怎麼不理他。
現在的金在中已經是鄭允浩十分熟悉的金在中。
金在中飛速地瞟了眼台上今天打著領帶穿著一身西裝打扮的格外彆致的校長,悄悄指著他鼓出來的肚子問鄭允浩,“你以後不會也會變成這樣吧?”
鄭允浩看他問得不像開玩笑的樣子,被氣樂了,有些無奈地說道:“要不你現在看看我的腹肌,看我有沒有潛力變成那樣?”
金在中又不是沒看過,現在也不是看腹肌的好時機,沒接茬,隻是虛虛地歎了口氣,話題又繞回去了。
“等再開學,就真的沒時間了……我聽高三的學長說了,那,簡直不是人過的生活,天天不是做題就是考試。”
“也還好吧,說快也過得快,就那麼一年,等解放了就能做好多事呢,再好好玩。”
“我們之前還去了隔壁市呢,也沒能好好玩!溫泉——啊我的溫泉!”遺憾的語氣。
鄭允浩正想開口,台上校長的聲音通過麥克風的擴音喇叭傳了出來——要開始了,四周的聲音都靜下來了,兩個人也照著隊列站好。
人在群體中的時候,很難不被感染吧,即便開始之前覺得會有多尷尬,真的到了那個時候,就連金在中也生出了要好好打上一仗這樣的心情來。躲在人群裡,悄悄回頭看鄭允浩,他的目光聚在舞台上,很認真的樣子。
鄭允浩成績很好,沒什麼意外肯定會考上非常非常不錯的大學。金在中被四麵八方的高喊聲裹挾,這才真正生出了點感歎:就剩下一年啊,得拚了命努力,才能追的上他吧
下一秒是卻觸目可及的黑暗的降臨,擴音喇叭裡的校長激昂的聲音也在刹那間消失了,鄭允浩的臉在一片黑漆漆中隻顯出一個虛虛地輪廓來,金在中還沒來得及驚呼,手就被另一雙溫熱的大手包裹住了,鄭允浩的聲音離得很近,但在一片無邊的黑暗中,好像又很遠,最終還是逐字逐句傳進他的耳朵。
“彆怕,應該隻是停電了而已。”
緊張的心情刹那間就鬆了下來,四周的學生的喧鬨聲、老師們組織紀律的喊聲好像都聽不到了,隻剩下鄭允浩的聲音,和自己心臟位置傳來的跳動聲。
他感到他又靠近了些,沒想到還記著剛才沒結束的話題。
“下次,我們再一起去吧。”鄭允浩和他約定道。“下次去一定陪你好好玩。”
下次,下次,他們還有那麼多下次。
金在中感覺到胸腔裡被什麼塞滿了似的,眼眶發燙,想說“好”張口卻無法發出聲音。
鄭允浩卻了然。
寬廣卻又擁擠的空間,被鬨哄哄的人群擁擠著,電還沒來,學生們也從一開始的慌亂到開始嬉笑,黑暗裡沒人注意到,兩個男生靠的有些近了。
他們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