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真的在難過,是想起什麼不開心的事了嗎?是和師尊的父親有關嗎?
“無事,今後你們便在這裡修煉,無人會打擾。”
“為師每日會親自過來,試一試你的暗器到底做得如何。”顏辭把兩個小徒弟留下,閃身離開了此處。
此後幾日,每日清晨,清泫宗後山。
顏長老泰然自若地坐在瀑布旁,飛濺的水珠沒有一滴落在身上。
纖纖玉指撥動琴弦,銀白色古箏奏出的聲音回蕩在空穀。幾片樹葉像是聽到命令似的朝著前方的慕離陌飛去。
卻沒有直直打在身上,而是在其身旁毫無章法地來回亂竄,讓人眼花繚亂。
再看小徒兒,臉上、手背上,都是被樹葉掛傷的傷痕,滲著血珠,落在了白衣上。袖箭打出十次,堪堪能擊中三五次。
可這次顏長老卻不心疼了,隻是一遍又一遍,周而複始,那些樹葉便如孩童一般頑劣,再在小徒弟身上落下刮痕。
琴聲終止,慕離陌走到師尊跟前,低垂著腦袋,似乎是曉得自己做的的確不好,心有慚愧。
顏長老倒是沒有責怪,隻是抬手將自己遍體鱗傷的小徒兒清理乾淨。
本就沒有修習心法,又不懂什麼招式術法的門道。靠著準頭能做到這樣已經不錯了。
“阿離,由表及裡,去偽存真。你隻有一次機會。”顏辭隻無端說了這一句話,便走向了江無憂那裡。
由表及裡,去偽存真?
慕離陌坐在石頭上,小臉皺在一起思考師尊的話。
另一邊,江無憂也不好過。
顏長老剛剛在那邊衣袖飛舞,漫不經心般撥了幾個琴弦。若旁人看著便是絕美的女子慵懶閒適地撫琴。
可就這短短須臾,顏長老的劍便挽起瀑布之水,打著圈地悉數衝著她來,快到她根本看不清,動作迅疾地避開,卻還是被打濕了一半。
堪堪拔出佩劍,那劍便又驟然而至,然或許是看她太過狼狽,這次沒有打在身上,反而停在了眼前。
她立刻提劍,雙足一頓,騰空而起,順勢向下使出劍招,那劍卻一動不動。
剛剛碰到劍身,電光火石之間,那劍隻微微轉圈,以柔克剛,竟化了她的劍招。
江無憂整個人呆住了。
顏長老施法將徒弟身上烘乾,“感覺如何?”
“師..師尊,您這劍為何...”江無憂說不出話了。
“劍術千變萬化,唯快不破,但更要以柔克剛。”
現如今的年輕弟子,總想學那些一招製敵的招數,對這些不屑一顧。
卻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劍還沒出鞘,人怕是就已經沒了。
“天色已晚,回去歇息吧。”
“師尊!師尊!徒兒想明白了,師尊再讓徒兒試一次可好?”慕離陌從後麵跑過來,摟住顏長老的腰撒嬌。
顏長老平日冷清的麵容有些鬆動,眉眼柔和。
這次未曾撫琴,僅僅是擺了擺手,頭頂緩緩飄下的落葉便“嗖”地疾下,直衝向慕離陌頭頂。
幾片落葉在上空盤旋,令人眼花繚亂。
慕離陌卻閉上雙眸,認真聆聽頭頂的風聲走向。好似察覺到什麼,猛然睜開雙眼,拉開袖箭。
風靜葉落。
那看起來雜亂飛舞的葉子,完全是隨著同樣的風向而行。她若逆風發射袖箭,便破了那些葉子的通路,頃刻之間便全軍覆沒。
慕離陌一臉興奮地看向師尊,好似在尋誇獎。
顏長老眼底帶上欣慰。
勤勉刻苦,樂於思考的人,做什麼都能做好。
這樣未來或也能稍稍護住自己性命。
“阿離,無憂,你們要記住,這世上有時能傷你的,反而是你最親近的人,所以不要輕信任何人。”顏辭兀然將臉轉過去,有些不安“也包括我。”
慕離陌覺察到師尊的情緒似乎有些波動。
師尊是在害怕嗎?
“師尊才不會傷我。要是我真做了傷天害理之事,那師尊懲罰徒兒也是情理之中。縱然將我的性命拿去也無妨。”
稚嫩的聲音傳來,說這話的孩子一臉認真。
江無憂忙捂住她的嘴,“呸,說什麼傻話,師尊才不會要你的命。”
顏辭依舊沒有轉身,“回去吧。”
兩個徒弟漸漸消失在目光裡,顏長老眸中一片水霧,又硬生生止了回去。
她該如何?她不知道。
這個孩子突兀地出現在她渾渾噩噩的生活裡,像是給荒漠迷途的旅人的一寸甘霖。
一切都超出了她的控製,她已經許久沒有害怕的情緒了。
她唯一知曉的,是這害怕的情緒從何而來,她害怕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