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藥房後院,林錦兒給謝姑娘房裡點亮了燭火,自己坐在繡凳子上眼角噙著淚,謝阿弱原本一直閉目養神,不同這刁鑽的小姑娘說話,但聽她忽的抽泣起來,不由有些驚詫,柔聲問道:“你有什麼傷心事,怎麼在那裡垂淚?”林錦兒難過道:“掌門死了,大夥都說他是被人毒死的。”
謝阿弱默然無語,她勉強撐著手坐起身來,窗外如水月色、清風吹落白梅冰清霜潔,開得異乎尋常的盛,問道:“錦兒你在神農門多少年了?跟你大師姐、二師姐、三師哥可熟悉?”
林錦兒抹一抹眼淚,如實道:“我來神農門六年了,我們平常都見不到一等弟子,談不上熟悉,但我喜歡四處走,你有什麼想問的儘管問罷。”謝阿弱淡淡道:“你說過你大師姐和三師哥是狼狽為奸,他倆會不會為了掌門之位殺人呢?”
林錦兒搖搖頭,又輕聲兒道:“我聽說二師姐和掌門的貼身陳藥侍走得很近,掌門不答應他倆的婚事,有人說是陳藥侍下的毒。”
謝阿弱聽了隻問道:“陶掌門的起居一直都是陳藥侍負責的嗎?”林錦兒點點頭,謝阿弱尋思那下毒之法,心思縝密,且凶手擅於忍耐,不露形跡,若非偶然被撞破,那染塵子勢必在香爐裡燒化了,依此看來,這凶手輕易不會留下破綻,倒不像是明麵上的陳藥侍了。再說這神農門內草藥遍植,門內弟子又都是通藥理之人,人人都有手段下毒。若要破此案,非從殺人緣由下手不可。
正她沉思之時,房外梅林忽窸窣枝動,不一會傳來一聲救命,林錦兒忙不迭起身來,推門去看,但那月下梅林忽然生了朦朧霧氣,謝阿弱傷口未愈,渾身無力,聽著房外又是幾聲淒厲的救命聲,聽著像極了那個魏冉的動靜,隻好忍著傷,穿鞋下了床,才走幾步到門檻那扶著門,額上已冷汗直冒,林錦兒急道:“謝姑娘你下床來作什麼?牽扯傷口,五柳哥要怪我了!”
謝阿弱隻看了一眼這梅花林,霧氣泛出淡淡青色,不過一方院子,竟隔了迷津一般,道:“我還好,你去蘀我尋把劍來。”林錦兒還要再言語,謝阿弱隻道:“想必你看得出這是個陣法,再不救人,恐怕神農門今夜又再多個冤魂了。”
簷下泠泠月,謝阿弱的神情冷淡,卻兀自散發難以言說的威嚴,林錦兒隻得道:“我們門內不愛用劍,我有一把貼身匕首用來取蛇膽的,先給你用!”說著她從袖底遞出一柄黑漆鎏金蓮匕首,不過半臂長,削梅枝是夠了,隻是不夠快。但謝阿弱也管不得那許多了,拔開那匕首,咬著牙踩步進了那梅花陣法。
隻她一動,那梅枝就攔住了她的退路,她再一舉步,兩邊梅樹已如活人般揮枝掃來,謝阿弱急揮著匕首斬斷亂枝,梅花紛亂,滿地的雪瓣!她才斬退左右梅樹,前後又有枝杈攻來,她身法不靈,猛地一退,倒被這梅枝刮了臉上紅紅的印子,如被指甲抓破腮一般。
謝阿弱拭了拭臉上血漬,已曉得衝撞不是辦法,抬頭不見天象,周圍儘是霧氣,隻得揚聲喊道:“魏公子你在何處?”
那倒了大黴的魏冉正被好幾株梅樹夾在半空,衣裳儘被挑勾住了,如串燒叫化雞一般!他的新月劍隻被那梅枝挑在更高處,他夠都夠不著,更彆說揮劍禦敵了。本來他隻被梅枝製著,也沒有性命之虞,隻是這陣法忒毒辣,梅樹咯吱咯吱生長,一枝捅來,幸虧他眼疾手快,偏了腰身躲閃去!不然準保被戳破五臟!可他避過這枝,那枝又朝著他喉嚨攻來,當真要命!魏冉隻能猛一歪頭,張口一咬牙,直咬住那梅枝,使出吃奶的力將那蠻橫的梅枝咬碎成了兩截!這才又逃過一劫!
可轉眼間,魏冉整個身子還是被四麵八方的梅枝纏成了活蛹,若沒個人來救他,他魏冉馬上就要被纏絞碎了!去枉死城點卯了!正他萬念俱灰之時,正聽見阿弱的聲響,隻在近前,卻見不著人!魏冉一想到這回又要連累她,再想到她身上受了重傷,闖進來恐怕要賠上性命!一時不由犯了癡,就強忍著痛不叫救命了,直跟求死無異!
謝阿弱不曉得魏冉怎麼沒了聲響,她隻是愈發冷靜劈枝斬梅而過!她此時不知怎麼想起齊三公子說起的青帳子鬼打牆,古時路人若不小心闖進一頂青帳子裡,裡頭還會有一頂青帳子,再闖進去亦如是,若折返了,仍是一重重青帳,前後都無退路,惟有一口氣闖過三十六頂青帳,方才得豁然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