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近五更時,齊三公子起了身,要專程去收拾李兆如,阿弱不曾睡深了,這會亦跟著起床,公子早將吵鬨之事拋之九霄雲外,本打算讓她多睡會,謝阿弱卻煞有其事道:“我如果偷懶耍滑,恐怕又要被說成連主子都認不得的白眼狼了。”
齊三公子聽了不由笑道:“你倒是牙尖嘴俐,還會記仇!”謝阿弱存了心鬥嘴道:“尋常的話也記不得,公子說的總要記得罷?”齊晏忍不住抬手指碰了碰她的朱唇,微微一笑道:“縫起來,就老實了。”謝阿弱輕輕抓著他的手,道:“再說就天亮了,我還記得李兆如說的枷號兩月,我可要悉數討要回來!”
說著二人這才興致勃勃,要整弄了李兆如一番,鬨了一個多時辰,仿佛頑童心緒,至於李兆如落得個什麼下場,此處暫且不提。
且說次日,王鸞調了將軍府內一些護衛,著了平民百姓的衣服,去暗中查訪那個四鳳的下落,又將那位寶如姑娘接到府中以求穩妥。
這府中謝阿弱與齊三公子剛吃了點早飯,坐在堂前喝茶,公子心上稱意,戲謔了幾句,道:“昨夜月色也很好,古人說城頭看雪,舟上看霞,再添一句,月下看美人也不錯。”阿弱聽了想笑,明明他容貌生得世上無雙,偏要拿她來打趣,她含笑凝視公子,大言不慚道:“看來你有我這等美人相伴,真是你的造化。”齊三公子聽了不由莞爾,推著那蜜餞盒子到阿弱麵前,煞有介事道:“還是多吃點這個,嘴甜一些才好。”
兩個人正說笑著,那王寶如就已帶到,因當日是鄧瓊兒安撫的她,是而她頗為信任鄧瓊兒,此番也是由鄧瓊兒相陪!薄娘子則去提拿張婆、花玉娘等人。方是鄧瓊兒進來房內,道:“齊三公子、謝姑娘,這位就是王寶如了。”
但見鄧瓊兒帶來的女子十七上下,著一身茜紅裙,舉止溫柔,寡言少語,不似藏奸之人。此時,謝阿弱柔聲問道:“寶如姑娘,當日花掌櫃讓你買布的情形,可否再說一遍?”
王寶如點點頭,一五一十道:“當日我和旁的繡娘,本在趕一幅鳳穿牡丹圖,我繡到要緊的鳳眼時,花掌櫃喊我說,那庫房裡紅布不足了,夥計又不在,讓我去張婆家布莊買幾匹回來,我就放下活計去了。”
謝阿弱聽了,問道:“聽花掌櫃說,你最擅長挑選紅布,是而才派你去的,可是如此?”
王寶如點頭道:“繡莊中有分活,我常繡一些嫁娶喜服,所以才熟知一些紅布質料的好壞。若非因著這條緣由,平素即便花掌櫃不使喚夥計們,也會派四鳳去張羅買布的雜事。”
謝阿弱點頭,又問道:“當日花掌櫃派你去買布,四鳳姑娘可有什麼出奇之處?”
王寶如想了想,道:“原先我也未曾留意四鳳,不過我出門時,正瞧見她正嘟囔罵著花兒,手上還似流著血,正用帕子捂著。”謝阿弱輕輕皺眉,王寶如忙道:“花兒是繡莊養的一隻虎斑貓,我看四鳳姐似是被貓抓傷,隻是我因趕著出門,也沒細問。”
“原來如此。”謝阿弱想起那四鳳在花玉娘麵前,矢口否認被貓抓傷一事,刻意撒謊,想必是藏掖什麼,於是她又問寶如姑娘道:“那四鳳這幾日可來找過你?”
王寶如答道:“這幾日我一直在家中歇息,閉門不出,沒見四鳳來找我。”
謝阿弱道:“那再說說當日到張婆布莊的情形罷?”
王寶如憶起當日情形,有些驚懼之色,謝阿弱隻安撫道:“你坐下靜靜神,再說不遲。”
鄧瓊兒扶著王寶如坐在一旁,略坐歇息,齊三公子聽了半晌,此時已神遊天外,揩著扇子默數起扇骨之數,其實這扇骨有幾根,甚至扇麵紋絡有幾絲,估摸著他都曉得一清二楚。阿弱望他一眼,曉得他無聊至極,恐怕正專等著李兆如的樂子呢。
阿弱不由展顏一笑,公子倒挺願意瞧她笑顏,她將頭側在一邊,其側影更楚楚動人,她今日外穿紫色白裡對襟衫,內穿淡粉色裡衫,錯落顏色,甚為調和,雅豔新穎,自是薄娘子好意備下的;再看她形態舉止,添幾分柔媚可愛,將原先冰霜之冷微微衝減,恰到好處;再加上略施朱粉,濃淡相宜,愈覺得花容月貌,光彩照人。
齊三公子多看了阿弱幾眼,心裡滿意至極,又微微有些得意,仿佛阿弱長成,都是他一手的功勞般。想來他這對她半摻雜著父愛的戀慕之情,漫長沉澱,已如陳酒一般醇厚了。
那邊王寶如方平複,定定神,這才開口道:“那日我到布莊,見關著門,就繞到後院,那後院門未鎖,我方推門而入,喊了幾聲張婆,沒有人應聲。我就自作主張進門去,穿過天井,到了前店門,才進去時有些暗,我一晃眼沒看清什麼,隻是往前走了幾步,就踩著軟軟的東西,我定睛一看,隻見地上居然躺著一具男屍,我正踩著他的腳!我忙不迭一退,看清這男屍胸口插了把刀子,血流了一地!我登時嚇得動彈不得,隻覺得後背陰風陣陣,我瞪著眼前那門板,就忙奔上去開了門閂,跑到街上,沒想到正撞在了鄧小姐的馬前了。”
王寶如麵色驚怕,仿佛曆劫噩夢,絕非佯裝做戲,謝阿弱隻問道:“你進到布店堂中,可留意到櫃子後頭還有一具女屍?”
王寶如撫著心胸略平了慌亂,搖頭道:“我當時慌亂,不曾繞過櫃去,隻看見那具男屍。那時我見了那麼多血跡,隻覺得滿眼都是紅色,櫃子上堆的布是大紅的,更晃得我心驚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