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聽得一聲佛謁,原來是無毒和尚不平則鳴。從小他身處世外,不曉得世間光怪陸離,此刻見識這般懸壺兒來見死不救、唱曲兒來落井下石,當真是奇聞!
無毒上前去,略給那仆婦懷中的小兒診了診脈,又探看了額上高熱,翻了翻眼瞼,細細查看,安撫道:“無礙哩,吃幾帖藥就好了。”
那仆婦一霎喜色,一霎又苦道:“多謝這位尊者伸來援手,隻是開出藥方子來也是無用,這船上何來的藥帖?也許這毛大夫帶的那藥箱裡,有些常備的藥材。”
無毒和尚笑道:“既如此,我正好請毛大夫贈藥呢!”
那房內毛大夫隻愈發不耐道:“一會妓子唱曲,一會和尚念經,真是愈發晦氣了,我這什麼藥都沒有,快滾快滾!”
無毒和尚聽了道:“既是嫌小僧念經,小僧偏要念幾遍大悲咒,但願毛施主聽了能發發善心,慷慨解藥囊罷!”說著他就低聲唱起梵文,“南無喝囉怛那哆囉夜耶……”
他的聲兒極輕極細,初時聽來,仿佛一根絲兒上走露珠,搖搖欲墜,卻愈迭愈高,半會兒也不曾斷開,漸漸百轉千回繞峰行雲,將攀雲頂時,驟時淩厲,一時周遭木板哐哐發震,人聽了更是如針刺耳,門外那那些婆子聽著不對頭,忙抱著小少爺避遠了,連那李大賈也聽得這佛經頭暈腦脹,直罵道:“這哪是念經,簡直是殺人魔音!”亦帶著環翠、憐娘忙不迭走了。
此時一直聽著熱鬨的齊、謝二人亦是施了內功抵禦這念咒般的唱經聲,謝阿弱還有閒情揶揄道:“公子不是說此人武功底子難入武林頂尖?我看這一曲大悲咒,以一敵百呢!”
齊三公子亦是道:“他倒是深藏不露,心性愈見光明雪亮。”
謝阿弱道:“這無毒和尚在甲板上不肯唱咒對敵,是藏守,這會卻肯念經救人,是佛心,這樣的人兒做我的老師,我倒有些惶恐了。”
齊三公子笑道:“為了你這般謙遜,我也該引他上山了。”
二人閒議之間,那毛大夫在房裡嚎嚷呼疼,終於開啟門來,才要罵禿驢,那無毒卻仍是低眉斂目,合掌靜念,經咒如涓涓細流灌耳來,那毛大夫難逃籠閉,哎呀痛叫,終於服軟道:“藥箱隨意拿去!小和尚莫念!”
無毒聽得這句,雙唇終於不再翕動,笑道:“毛施主大慈大悲,真是濟世佛陀,既是誠心贈藥,小僧就不客氣了!善哉善哉!”說著他已利索進房,取了藥箱尋幼童看病去了。
此時房內謝阿弱不由輕輕一笑道:“這無毒當真妙不可言,我也有心整治這毛大夫一番!”
齊三公子隻握著她手腕,阻道:“你怎這般有閒心?又要留我枕孤衾冷?”
謝阿弱忍不住衝公子淡淡一笑,那笑意如含著輕靈光豔,慧黠道:“公子既是允了無毒和尚作我師傅,我一言一行當以他為典範,師傅唱經懲戒,我自是有心效仿,難道公子還要阻攔我一片向學之心?”
話未畢,謝阿弱撐著手繞過公子身上下床,一霎青絲拂麵,一陣細香淡風,公子心意愈發留戀,忍不住攬手抱著她壓在身上,阿弱一時不提防,被公子攬得緊懷,同他臉兒挨得近,凝視詫異道:“你不鬆手,我怎麼下床?”
齊三公子道:“你真是愈發刁鑽了,我的話都聽不進去了,既然動口無用,自然動手。”
謝阿弱見公子眼底含笑,道:“古時有七不責,對眾不責、愧悔不責、暮夜不責、飲食不責、歡慶不責、悲憂不責、疾病不責。此時我已悔過,公子不責,鬆開手罷。”
齊三公子聽了好笑,道:“這七不責,是訓童所用的典故,倒被你挪移到訓妻上了?更何況我一鬆手,難保你還是要多管閒事。”
謝阿弱忍不住含嗔道:“那公子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