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已退避隱去的謝阿弱聽得滅口一事,隻得又停了步,故意叩響了船板驚動詹老大與秦捕頭。二人一時驚疑,相視示意,便沿窄小側道,前後探行幾丈,隻瞧見一漁網垂掛船板邊。秦捕頭疑心有人躲在這背後偷聽,提刀就往漁網後斬去,豈料漁網割破,其後空蕩蕩的,哪有人的影子?
正在秦捕頭這一遲滯,立時有一陣勁風從背後倒來,他急忙回頭一看,但見詹老大直挺挺向他壓來,如死屍一般,秦捕頭連忙撤刀相扶,還未看清是怎麼個回事?一襲白影就從詹老大身後飄蕩繞來,趁著他騰不出手,已點下了他背後定身穴!
原來適才謝阿弱聲東擊西,雙手攀著船沿邊,提氣輕身,貼在船下。隻等著秦、詹二人走過,她才飛身而出,先是點了詹老大的穴,將他往秦捕頭後背一推,借力打力,再繞身而出,又輕而易舉定住了秦捕頭的身法。此時,詹、秦二人滯立相扶,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待要看清是何人下手相害,卻說謝阿弱一計得逞,已掠身而走,如白衣魅般,身法快得令人應接不暇,哪有機會令二人瞧清?
轉眼謝阿弱折回原處,已提著那毛大夫襟領,拖下了艙房。幸虧這毛大夫往雪裡折磨得胡發皆白、麵目難辯,不然被詹、秦二人察知是誰,逃得了今日,未必逃得了明日。
次日,船行至又一座碼頭,來來往往的散客下船上船,熱熱鬨鬨的船工又卸了許多貨物。齊三公子聽得阿弱將昨晚詹、秦二人的話複又說了一遍,今日便要尋隙下船,到岸上見個人,因此時天氣,雪將落未落,萬般陰沉,朔風嘯嘯,齊、謝二人便皆穿了雪狐披風禦寒,此外還特意請林月浮同行,隻說有些舊相識總歸要見,將來查案興許用得著。
三人一行上了岸,也沒往集鎮上走,隻是沿著岸邊去,碼頭上行人比肩擦踵,河下係滿各式小船,原是行路人、私船主相互就著碼頭零買零賣貨物,這才有人潮川流不歇,恍如鬨市。
卻說齊、謝二人混跡其中,對這些貨物皆不曾多看一眼,倒都往岸邊空枝枯葉柳樹乾上細看,直至一處刻著光焰暗記處,方停了下來,兩人相視一笑,已往這光焰所指的一葉烏篷船看去,隻見船頭躺著一位紫衣少年,這少年雖是鞋邊垂下了竹竿鉤線,似是偷閒垂釣,可卻隻雙手背枕著,在舟板上以鬥笠遮住麵目,呼呼大眠!
謝阿弱先上前,一步躍上船,俯下身子揚聲問道:“趙七公子?”
那公子聽有人叫他,懶洋洋略撇開頭臉上的鬥笠,但瞧一眼是何人,不過是個纖弱姑娘,有何出奇?他便又將鬥笠遮回了臉,道:“怎麼總有人將我們兄弟認錯呢?我不是趙七公子,我是趙十七公子!”
謝阿弱聽了一笑道:“饒是外人認錯也不奇怪,誰叫你們鬼影堂弟子一個個都姓趙,而且一個個都長得一模一樣,算到如今,我已經見過趙四公子、趙六公子、趙七公子,趙十八公子,再加上閣下,足足五位趙公子了!”
一旁跟隨的林月浮此時才曉得,這就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鬼影堂分舵,且說那江湖傳聞鬼影堂弟子皆姓趙,以數作名,排行數百不止,散布江湖各地如星棋,雖不密布,也堪稱廣羅,饒是如此聲名遠播,但尋常人卻見不得鬼影堂門下弟子!
依此時看來,適才那柳樹光焰即是鬼影堂標記,而這魏園亦早與鬼影堂有交情往來。
且說那趙十七公子聽得阿弱抱怨,隻在鬥笠下遮著臉輕笑道:“既然客倌怕認錯,何妨將來都喚一聲趙公子?我興許會應一聲呢!”
岸邊齊三公子聽了這等怠慢,隻冷冷道:“久不下山,倒不曉得鬼影堂弟子脾氣已這般大了。”
齊晏言語向來不怒自威,那趙十七公子聽了一疑,已取下鬥笠細細打量齊晏一眼,再一尋思,已詫異道:“莫非你就是那位……”
這位趙公子再看一眼齊晏舉手投足,清貴非凡,相貌行止正與鬼影堂記載相合,不由愈發吃驚,立時鯉魚打挺般拎著鬥笠在船頭跳將起來,垂手而立,客客氣氣道:“原是貴客駕臨,隻曉得公子四處遊曆,不見影蹤,想不到能在此有緣遇見公子,我家師尊前些時候還再三囑咐過,若見著公子,請公子往奈何峰一聚,我家師尊已久候了。”
這位趙公子此時彬彬有禮,與適才判若兩人,謝阿弱不由得好笑道:“看來我該多同公子一處行走江湖,雖不求天下人儘識得我,也求個臉熟,以免被人輕易看低。”
那趙公子既曉得此一行人是魏園,此時再細打量說話的姑娘一眼,隻道這等含笑時亦冷冽的人物,吐息間分明是個高手,又陪在齊三公子身畔,除了那位江湖排名第二、近來九死一生的殺手謝阿弱,不然還有哪個?
趙公子忙道:“原來是謝姑娘,在下久坐井底,空見一方天地,不識泰山,真是失敬失敬。”
說著趙公子又望向林月浮,見他書生打扮,俊雅溫和,卻不記得魏園中哪個殺手是這般打扮作派,又怕得罪高手,隻謙遜請教道:“不知這位公子又是哪位貴客?我竟想不起來殺手榜上還有位年輕儒生。”
謝阿弱聽了隻笑謔道:“讓你這井底之蛙見識一番,這位正是林月浮。”
趙公子一聽眼前書生竟是林月浮,不由得喜從心上來!卻說鬼影堂以搜羅江湖消息為業,而這林月浮雖知之者眾多,卻每每不曾見著真人,從來難以澄清那些破案逸聞哪件是真?哪件是假?這對於號稱無所不知的鬼影堂倒真是一件憾事了!
此時趙公子忙恭敬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章懷書生!在下久聞令名,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