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敵開會 雨天讀經讀史(2 / 2)

他此時嘴角已有淡淡笑意,卻沒有停留多久,起身要走,謝阿弱亦要起身送他,齊晏卻已抬起右手輕輕按在她肩上,不似含著力道,卻令人無法拒絕。此時,齊晏低頭凝望她一眼,不言不笑,萬般皆有緣由,但許多緣由又不足以說出口,以他向來的自負孤傲,適才這般計較,已是跌了尊貴身份一般。謝阿弱心裡明白得很,隻是想說幾句澄清之語,卻終究未說出口,若再添幾句,將高不可攀的三公子與營營役役的鳳無臣作一處比較,豈不更拂了公子的顏麵?

謝阿弱正悵惘不已,齊晏已步出門去,不多時,隱隱聽得他在蘭若閣外吩咐那些青衣小侍道:“日夜用刑,不必手軟,也不必打死。”

他的聲兒不高不低,卻足以令謝阿弱聽見,是故意令她聽見的罷?有些是非,入了肺腑,有力難拔,再也弄不出,謝阿弱臉色驟冷,有些不安。這夜的好天氣似乎亦儘於此時,天色忽變,狂風大作,四周昏暗無物,一瞬夜雨暴降,澆滅了庭中篝火,沒有熱氣熏來,房裡一霎冷得像冰。

那等厲風,怕吹瓦動梁,外頭青衣小侍們穿了蓑衣鬥笠,紛紛攘攘前去防禦,謝阿弱心上攪得紛亂,索性脫了鞋,解了帳,蒙住錦被,倒頭大睡。

卻說雨總有一段惱人處,能令晝短,更令夜長,阿弱枕臂難眠,看臂上玉釧,隻是轉眼又化作公子眉目間的冷峭之意,比乍暖還寒的天氣還厲害,一霎即能令人置身冰窖。碾轉夜已至四更,謝阿弱冷得又爬起床來,點燃火折子,燙了熏爐擱在被窩裡,那股冷意卻仍是揮之不去,怎麼都暖不回來。

饒是像謝阿弱這般冷靜的人,獨對著一個情字,亦是患得患失,難以消解。她不由得輕歎了口氣。

一夜狂風暴雨,直至拂曉,風雨勢頭方有所收斂,謝阿弱清早梳洗罷,卻聽聞鳳無臣從前居住的枕溪展園因溪水暴漲,更兼風雨,屋舍被吹倒了,她想起那個沒心沒肺的魏冉還住在那裡,雖無意關切,卻總不放心,推門要去瞧,正見公子此時撐了一把紫竹柄的紙傘,在細雨中走過來,似乎昨夜的事已經消解了,他臉色已是雨過天晴般閒適,淡笑問道:“你這是要去哪兒?”

話兒問得略急了些,齊晏一頓,忽而釋然般玩笑道:“你若揀著包袱在身上,我倒不如將你鎖起來。”

昨夜那一點點不快,簡直轉眼就忘了,謝阿弱亦含笑道:“我去展園。”

這話兒亦聽來是刺耳的罷,公子卻忍著沒有發作,仍是淡淡笑意,嘲諷道:“這園子也奇,主子回來了,它倒垮了。”

仿佛帶一種興災樂禍口吻,惹得謝阿弱一霎言語又小心謹慎起來,解道:“我是想去瞧瞧魏冉,他有一股蠢笨,若睡深了,人躺在床上,夜裡被山溪衝下懸崖也說不定。”

阿弱覺得好笑,就輕笑了起來,她做殺手是一流的,做女人的心眼卻少得很,於男女之事更是過於不通了些,昨夜才因鳳無臣一事令公子多心,今日又提起魏冉,還這般含笑喜悅,齊三公子心裡怎能不惱?

但齊晏畢竟昨夜已壓下了心事,此時又重蹈覆轍也未免可笑,是而並未當著麵生氣,隻是淡然揶揄道:“我打傘送你過去瞧一眼罷,如果他被衝走了,興許對他是件好事。”

她與齊晏紙傘下相對無言,此園緩行去,她定定瞧著他握傘柄的指節,白得像玉脂,就那樣足足看了有好些時候,終於走到了展園的石道旁,一抬頭,那滿眼的斷枝敗葉,瓦礫滿地,牆垣倒塌,狼藉不堪,溪水混濁泛著青白之光,映出一片迷蒙天色與淒涼煙雨。

對溪,可憐的魏冉穿著蓑衣,氣得跳腳,許多殺手正在一旁閒看熱鬨,魏冉一見阿弱來瞧他,頓時又氣又委屈,一逕跨過溪流,趕到跟前,訴苦道:“桑香,我好不容易整弄好的房子,可憐我那幾十壇好酒,一夜朔風,全都被水衝走了,這可真是禿子盤辮子,白忙一場。”

謝阿弱聽了不由一笑,道:“那些酒原都不是你的,你白占著當然留不住。”

這話本是揶揄之詞,卻愈發讓公子不悅,鳳無臣好酒,謝阿弱亦如此,展園藏酒皆是二人從前下山搜羅回來的,哪一壇她不清楚?她不願那酒白舍給魏冉,說得是酒還是人?

她說完這話,不經意瞧見公子神色變得冷了些,原不在意,再一回神,方才明白,愈發後悔不迭,偏那魏冉火上澆油來,愁眉苦臉纏道:“我沒處歇腳,以後就住你的燕子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