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一夢(完結) 阿弱江南待產,齊晏……(1 / 2)

月色拂過一捧珠簾,篩出的影子也玲瓏,從這小樓望去,也不禁讚歎姑蘇好地方,處處人家儘是枕在河上,似水流年,流年似水,水巷子裡走烏蓬船,一座一座小橋多不勝數,夜市賣菱藕,春船載綺羅,過水畔一葉小舟,舟上不知哪家的女兒,解下紅裙,露出綠綢褲,包著河邊藻荇裡新捉的鴛鴦。夜裡的鴛鴦叫聲哀婉,姑娘纖纖手指拂過那鴛鴦的彩羽,哼唱的漁歌在打櫓聲中輕輕傳來:“驛橋春雨時,海棠花已謝。見他猶可可,閒時暗思量。若郎也有情,怎不念嬌娃?”

自天寧寺一案後,已過半年,謝阿弱待產生子,一個人躲到姑蘇。一是在魏園睹物思人,二是寧曉蝶、魏冉等時時來看望她,深怕她傷懷過度,甚至怕她有輕生之念,於是,流水的人日日到燕子塢煩擾,倒教她格外惆悵。若一定要問她心中所願,她隻願找個清靜地方昏昏睡去。最好不知世上之事,一如桃花源人一般。

但睡得這樣長,卻從未夢見過公子,這也是一件奇事。

醒時,已是月上角簷,身上多罩一件衣裳,點了紅燭上樓看,看欄外燈籠光照過水光瀲灩,歡聲笑語,日子近了七夕,七夕好時候,玉漏裡生扇風,端一盆水就能寫一條銀河。

謝阿弱坐在欄邊,身子已經笨了,不能不提防,是而昨日剛請了一位嬸娘,這嬸娘姓陳,丈夫得罪了大戶,胡亂安個罪名,被押到衙門裡重打了一頓,等放出來回家,得了一場病就死了。

依謝阿弱往常的性子,殺得一個是一個,但她現在忍了,忍到孩子出世再造殺孽也不遲。

謝阿弱閒來無事,教了一隻鸚鵡學說人話,天天鎖在金籠裡,初成氣候,最慣是認人名,一見著謝阿弱就喊“阿弱、阿弱”,再調教它念“晏郎”二字,鸚鵡學舌,練了近月,每每像念“夜郎”,謝阿弱冷笑一聲,毫不客氣拔了它尾上一隻翠毛,那鸚鵡委屈,也曉得撲翅躲開,謝阿弱輕輕晃著籠子道:“你說得也不錯,他要不是夜郎自大,又何必非要去送死?”

她有氣,撒在一隻鸚鵡身上,鸚鵡不懂事,隻被她用一根翠羽拂來拂去地戲耍,十分可憐。

又過了幾日,紅日炎炎,謝阿弱靠在鸚鵡籠旁的榻上昏睡,那鸚鵡忽的一迭聲,怪模怪樣喊了起來,“晏郎晏郎”,難得竟喊準了!謝阿弱夢中一驚,醒來時,但瞧見鸚鵡撲展著翅,一個短木上搖搖晃晃,望著小樓下又叫了好幾聲“晏郎”。

樓下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響,道:“不知這鸚鵡叫誰?如此俐覺乖變。”

謝阿弱聽著聲音還是個熟人,但懶得起來,隻望這人經過了,沒見著人就走罷,誰料這鸚鵡撲騰得厲害,不提防那籠鉤沒勾穩,竟隨風一擺,連籠帶鳥摔下樓去。

謝阿弱不由輕輕嗔怪道:“笨鳥就是不省心!”

她起身,憑欄一看,果然是那劍宗少主楚鳳瑜,這人還真是有緣,京師一彆,轉眼又尋到姑蘇來了。但見楚鳳瑜一身素衣,手上挽著那鳥籠子,倒像哪家風流公子一般,仰麵一瞧,望見謝阿弱,隻如前緣後緣都有了著落一般,眼睛裡含著笑意,道:“真巧呀,謝姑娘。這是你養的鸚鵡,我送上來給你罷?”

謝阿弱竟沒個名目反駁,樓下陳嬸娘聽見動靜正開了門,但見楚鳳瑜一表人才,那鸚鵡又聲聲喊著晏郎,隻以為是謝姑娘心心念的那位,不由喜笑顏開問道:“謝姑娘,要不要請這位公子上樓來一坐?”

謝阿弱冷冷道:“嬸娘把鸚哥拿上來就好了,我不想見客。”

她話一完,已靠坐在欄上,人麵已不見,隻有餘音客氣道:“恨不逢君未嫁時,楚公子請回罷。”

陳嬸娘見不對路,接過楚鳳瑜手上那鳥籠子,轉身進屋,關上了門。徒留楚鳳瑜去也不是,留也不是,這一座樓前,他似乎將此生的緣份都站完了,至近至遠,不過小樓前丈餘高,槐蔭清涼,風吹過,那鸚鵡已被陳嬸娘送上樓來,將那籠子勾掛在簷下,又纏牢了幾道紅線,怕是再怎麼撲騰也不會再摔下樓去了。

那鸚鵡受了一驚,轉眼得救,又不免作起來,一見謝阿弱,又喊道:“晏郎、夜郎”,哪一句摻著哪一句,口齒不清,但足以令樓下的人聽得一清二楚,待陳嬸娘低頭看去,槐陰裡斑駁陸離地落在青石板上,已風卷熱夏,再無一人了。

陳嬸娘道:“人走了,不是姑娘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