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林易帶著自己繞進桃林旁的假山中央並打開了一處機巧時,搖光才從自己的思緒裡回過神來。
兩人迅速鑽了進去,隱秘石門兩側的假山又緩緩合上。
林易點燃了火折子,光明由著這點光亮慢慢在甬道裡鋪灑開來。
這讓搖光有了種時光錯亂的錯覺。
上一次匆忙從這裡逃離,根本來不及細看,這次反正再早也是晚了,搖光索性放慢腳步,四處端詳起來。
狹窄的通道四周零星散布著幾處燭台,牆麵有些潮濕,冰冷而狹長的石壁讓整個密道顯得更加幽暗深邃,前麵不遠處是分叉的兩條通道,像嗜人怪獸大張的黑洞洞的兩張嘴。
“這次要不我們走左邊?”搖光問道。
林易立馬帶她往左走去:“跟緊我。”他一手擒著火折,一手握緊了劍柄。
上一次,也是這樣,但是兩人年紀尚幼,再加上疲於奔命,林易隻能把搖光死死護在懷裡。他知道她比自己膽怯,所以隻能壯著膽子帶她閉著眼往前衝。那次他們進了右手的那條,靠著躲在黑暗裡,才得以保全。
而這一次,她想試試左邊。
這一試的結果是沒有任何他們所以為的曲折,一路坦途。
“我覺得有些蹊蹺。”搖光突然道。
“嗯?此話怎講?”
“上一次我們年紀小,被嚇得隻顧著逃命,現在重遊故地,回想起來,這事情卻似乎處處透著詭異,哪哪都不對勁。”
“容與,你看,如此隱秘之地,我倆幼時在這裡玩過這麼多次都不知曉,那些追殺我們的人是怎麼知曉的?這是其一。當時情勢緊迫,雪姨匆匆告訴我們這裡有密道,叫我們快逃,但她自己作為一個柔弱的成年女子卻不與我們同往,而是留在麗華苑直麵殺手,這是其二。等我們出去後,雪姨死了,金嬤嬤受不住我的央求還帶我去偷偷見了雪姨的屍體,而當時我看到的隻有一個麵目儘毀的屍身,殺便殺了為什麼還要毀掉麵目?那屍體到底是不是雪姨的?這是其三。”
“其四,後來那些殺手去了哪?他們真是衝著我們來的嗎?其五,像這種能稱得上是被拋棄的皇家彆苑,為什麼當時雪姨會住在這裡?她是什麼身份?她有什麼資格?”林易接著道。
甬道裡頓時陷入一片沉寂,這沉寂顯然讓黑暗擴散得更加深厚,他們手裡那點光明,就要鬥不過這黑暗裹挾來的寒意。搖光裹緊了鬥篷,卻抑製不住地覺得徹骨的涼。
他們第一次到麗華苑純粹是個偶然。
那是個隆冬,天地一片清白。那時他六歲,她五歲。小公主當時因為隻有自己背不下《京都賦》而鬨脾氣,摔了夫子的硯台,花白胡子的老頭氣得甩袖而去,小公主卻是怎樣都哄不好。那時的搖光還不懂事,仗著皇上的寵愛,性子嬌慣,見不得人給自己甩臉色,所以哭得更厲害。
仆從們嚇得烏泱泱跪了一地,不知如何是好。
林易看著平常軟糯可愛的小公主哭得像兔子一樣,眼睛紅紅的,身子縮成了小小的一團,心裡又急又軟,便道:“搖光搖光,彆哭了,我帶你出去玩。”
聽見要出去玩的小公主心裡的悶氣頓時消散了大半。
“想出去玩就不許哭了,不要出聲我就帶你去。”
更加清明幾分的搖光立馬抹了抹臉上橫七豎八的眼淚閉了嘴。
偷溜出宮的事情順利得讓人難以置信。
隻是出宮後遇到了點波折,馬車行走的路線跟他設想得不太相同。受驚的馬兒一路狂奔,林易幾乎控製不住了。
他怕搖光害怕,要過去安慰她。
但她難得乖得不像話。於是他緊了緊拉著搖光小手的手心。
好在奔馳的馬兒像是身體內的發條終於快轉到底了,馬蹄聲漸疏。最終停在了一個陌生的圍牆前。
他下馬前去敲門,敲了幾聲無人來應,正準備放棄,門卻“吱呀——”一聲響了。
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到雪姨。
那時的雪姨身披一件繡著梅花帶著毛邊的米白鬥篷,裡麵一襲深綠長裙綻開,像冰天雪地裡破雪而出的綠芽,唇紅齒白,肌膚勝雪。
看見是小小的人兒,她奇怪地“咦”了一身,隨後俯身,緩緩綻開一絲笑容:“是誰家的孩子呀?走錯地方了嗎?”
似在詢問,也似喃喃自語。
“姨姨,我和妹妹從家裡偷偷溜出來玩,不小心迷了路,可以在您這討口水喝嗎?”
像是怕女人不同意,小林易又迅速補上了一句:“主要是妹妹年紀小,我怕她餓了渴了,我不吃沒關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