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盛陽透過高大的紅木雕花窗欞斜斜灑落進來,帶著一點輕忽的揚塵,明明滅滅地閃耀在被分割的光柱裡。檀香寂寂,盤旋而上,浮沉著、慵懶著,沒有一絲聲響。
“所以,公子考慮得怎樣了?”一道女聲打破了這一室的靜謐,像是被打翻在水潭中的墨汁,倏地一下在水中無規律地四散氤氳,很快便染灰了一池的清水。
“我等得起,時間卻等不起哦。”那聲音誘惑著,有著山間狐精魅惑清白書生的誘導。
林易卻在這沉寂裡,老僧入定般,閉著眼,不為所動。
雲遙趁著這個機會,目光掃過他高挺的鼻梁、瑰紅的唇瓣、刀刻斧削的輪廓、輕扣的手指、孔武有力的軀乾……他的唇看上去是那麼柔軟,而她的目光是那樣地肆無忌憚,帶著獵人見到獵物的灼灼和誌在必得。
就在雲遙以為林易不會再出聲的時候,卻見眼前那有著好看麵容的男人突然睜開眼,於是她迅疾垂下眸,掩住了眼中所有的霸道和欲念。
他盯著她,柔軟的唇終於是張開了:“阿遙,若是我答應你,你可否保搖光不受牽連?”
“可以。”她不假思索。
“那……你可否保她一世平安?”
她沒有回答,卻驀地抬起眼看著林易,眼神柔軟,卻似是有著迷茫和不解。
“我的意思是,即使我哪天遭遇不測,你是否能答應我用儘你一切所能、哪怕犧牲你的生命去保護她?”
她輕輕抿了抿唇,極力掩住心底的酸澀和不甘,點頭微笑道:“好。”
眼底卻是一片荒草叢生。
“我需要你發誓。看著我的眼睛發誓。”
她抬頭,目光如炬:“我雲遙此生,一定儘我所能護搖光公主一世周全,哪怕拚卻性命也在所不惜。就此為誓,若有違者,天地不容。”
她知他愛她,卻不知他已然愛她到這種地步。
其實這種誓言,她已不知許過多少次,卻不知是上天無眼無心,還是她的靈魂太過汙濁,以至於沒有神明會把她的誓言當真,所以雖然她的許諾十有八九落了空,她卻從未受過什麼所謂的天道懲罰。
是以她才願輕易許諾。
“我可以答應你,儘我所能給你想要的榮華富貴、超然地位,”林易頓了頓,“但至於彆的……我無能為力。”
至於彆的……還能是彆的什麼?
也無非就是說,他自己的身子、他自己的心。
她不配肖想。
雲遙有些想笑,卻怎麼都勾不起從前輕易能偽裝出的笑容來。明明是他求她,到最後卻成了她逼他、她脅迫他。
她自己都有些許瞧不上自己的卑劣來。
卻仍是死豬不怕燙地補上一句:“好。但我要你林大將軍找聖上賜婚,要八抬大轎、明媒正娶。”
事已至此,她渾然不介意自己更卑劣一點。
卻是詫異地,被那隻伸出的大手猝不及防地摸了摸腦袋,“好。”她聽見他說。
他的手乾淨而溫暖,和他的嗓音一樣和煦。
看吧,終究是她贏了。
“其實,阿遙,你之前的偽裝是真的不適合你。你現在這副模樣,其實才算是吸引人。”
他又道。
說出的語句和那日搖光說的,如出一轍。
但那又如何,終究是她贏了。
踟躕許久,搖光終於還是決定回臥室裡看看宗續。
不管他到底睡沒睡著,就剛剛那種情狀,如果不給他蓋上被子,那他是真的會著涼的。若是他著涼了,那便麻煩了,假病變成了真病,搖光想想便覺得滿心的罪惡感。
於是她用這理由不斷安慰著自己,過去看他明明就隻是出於對他身體的關心,因此鬼使神差地壓住了心裡那股不安和羞躁,抬腳往寢殿走去。
沒過多久,寢殿門口便悄悄冒出一顆頭來。
搖光本來雖然有些忐忑,但腳步卻是一下沒停留,僅是隨著內心深處的意誌飛快地往寢殿走,不一會兒就到了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