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林易輕笑出聲,語氣裡帶著不屑和懷疑。
“雖然,我自認為,我的確俊朗非凡、英勇無雙,”他頓了頓,“但是,我自信也沒有美到能讓殺手對我一見鐘情,再見傾心的地步。”
“阿遙,我沒你想的那麼蠢。”
“與其胡編亂造一個理由,不如對我坦誠一點,這樣,對我們彼此,都好。”
他見雲遙輕輕咬了咬唇,又道,“不要試圖挑戰我的耐心。”
雲遙這時卻張口道:“可是這重要嗎?我想,對此時的林將軍來說,重要的是結果——若不是我當初違抗命令未對你下手,將軍您啊,哪還能像現在這樣在我麵前質問我。”
“您問了我問題,我遵從我的心回答了您,然後換來的卻是您的不屑和質問。將軍啊,若您是我,換位思考,現在會有一絲後悔當初的決定麼?”她看著眼前這個眼角眉梢帶笑的男人,卻是卸下了之前所有嬌弱的偽裝,胸有成竹起來,語氣是那樣地堅定。
“但我可以告訴您,我不悔。愛了便是愛了。陽奉陰違便是陽奉陰違了。再怎麼說,我也是救了您,我賭您一定不會因為覺得我說對您一見鐘情是假話,便要反過來殺我,這便夠了。”
語畢,她伸手整了整自己的衣領,手指卻有意無意地劃過屬於搖光的那個粉晶耳墜。
林易自然是沒有忽略掉她的這個動作,於是他唇角彎了彎,咧開嘴笑了,露出大片光潔的整齊牙齒來。
“你說得對,我不會殺你。但是我想,你弄錯了一件事情。”
“哦?妾身洗耳恭聽?”
“你說,聖上命你去殺我。他有什麼理由派你去殺我?阿遙啊,你在挑撥離間之前,還是先打聽清楚人物關係,再挑軟柿子去捏的好。”
她笑了笑,麵色純淨如水,仰著頭看著林易道:“你是想說,自己自幼受皇帝蔭蔽,所以他沒理由殺你?還是一直以來他待你如皇子,所以他不舍得殺你?”
她輕笑著搖搖頭,“林將軍啊,是你對你奉若神明的君王太過信任,還是你對那個男人太過不了解?”
“縱使是親子,一旦威脅到他的皇權,他都能一夕剿滅、毫不手軟。何況是你?永寧年間太子全家慘遭滅門的慘案你忘記了嗎?一夜之間,太子府整整五十三口,就連繈褓中的嬰兒,都無一幸免。”
“你是說……”林易想起他去邊關之前,永寧九年,皇後嫡子李承雲在中秋宴上喝得酩酊大醉,不斷有朝臣給他敬酒,絲竹亂耳、觥籌交錯間,不知是誰對著太子說錯了那麼幾句僭越的話,引得皇帝拂袖而去。
後來沒過多久,就傳來太子府慘遭滅門的消息。得聞噩耗的皇帝龍顏大怒,連金鑾殿上的玉案都給拍碎了。皇後一襲白衣跌跌撞撞、冒冒失失、不顧阻攔跑進金鑾殿裡,當著文武群臣的麵跪在地上求皇帝給自己枉死的孩兒一個說法。她那滿是血絲的眼眶和蒼白的臉龐,那字字泣血的悲愴呼號,讓聞者落淚。
皇帝抽調了大理寺最優秀的官員來徹查此案,甚至給了他們尚方寶劍,讓他們必要的時候,不管查出幕後黑手是誰都能代天子行刑,上斬諸侯,下罰亂民。最後調查了差不多小半年,抓到的僅有幾個遼國的刺客和探子。大理寺給此案下的最終論斷是遼邦刺客暗殺皇嗣,以期讓他天啟後繼無人。
此案塵埃落定,皇帝皇後悲痛欲絕。他們將那幾個遼國刺客千刀萬剮,卻再也換不回太子李承雲以及府上眾人的性命了。
“不……不可能……這怎麼可能……”
雖然在李承雲生前,因著搖光對他有幾分不喜,所以林易跟他沒有什麼交集。但當年震驚全國的太子滅門案,如今以這種麵目全非的荒唐麵貌,被一個與這事情毫無關聯的人重新提及,林易隻感覺到了荒謬和滑天下之大稽。
雲遙見林易如今是這反應,看向他的眼神也帶了幾絲憐憫:“好吧,就當我說的這些都是假話。但將軍您想啊,之前您在京畿,縱使日日搗蛋,皇帝也不過就是口頭訓斥幾句或者打你幾板子;而後來,您自從去了北地,戰功赫赫,百姓們都不僅誇您有林老將軍當年的風範,還誇到處傳唱您是戰神呢。”
“戰神嗬。是讓遼國人聞風喪膽的林大戰神啊。”
“而對於一個至高無上的統治者來說,怕的是什麼?”
“他怕的不是手下沒有聽話的能臣,怕的也不是手下的人能力不夠。他怕的其實是手底下的人太能乾了,有個詞叫什麼……功高震主,說的就是這麼個道理吧!”
她每說上一句,林易的麵色就白上一分,直到麵上再也掛不住一絲笑容。
說至此處,卻聽“鏘——”地一聲,二二拔出了桌前的利箭,就要朝雲遙刺去:“我殺了你這個妖言惑眾的妖女——”
卻被林易攔下了。他朝二二搖了搖頭,道,“沒事,讓她說,是非與否我自有判斷。”
而後又幽幽看向雲遙,目光深邃:“如今真是聽姑娘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
雲遙笑了笑,道:“林將軍真是客氣了。我們隻是知道的事情不一樣,畢竟有些隱情不會有人比我們這些做殺手的還要清楚了,所以我才有機會在將軍麵前班門弄斧了。”
“隻是我還有一事不明,”林易微微歎了口氣,“你的本名……”
“我的確姓雲。”雲遙看向一旁靜靜燃著的香爐,神色清淡,“妾本賤命,的確無名。還多虧了將軍賜名。”
謝你以她之名賜我,時時刻刻提醒著我,我是個可笑的替代品。
一時之間,房內眾人皆是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