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珙不卑不亢地站起身來,雙手作揖:“林大人且息怒。一謂旁觀者清,二謂兼聽則明。官府辦案,多聽一聽周遭百姓的看法總會有所補益嘛!”
那將官怒目而視,正要衝過來把袁珙按下去,卻被林大人揮手阻止:“你是何人?”
“在下浙東袁珙。”袁珙向前一步壓低聲音說:“左布政使周平川周大人托在下向您帶個好。”
林大人麵容一緊,眯著眼睛端詳起袁珙來。原來這位林大人名為林崎,官居河南按察使,說起來這河南左布政使周平川正是他的上司。
“你何時見過周大人?”
“半月前在會稽山,周大人,還有直隸嶽暉嶽大人一行與在下,煮茶飲酒,縱論古今,暢快淋漓。周大人曾向大家提起,同僚林崎林大人的丹青妙筆,畫鳥可飛,畫魚能遊,堪稱當世一絕啊!”
“莫非這是周平川那家夥派來監察我的?”林崎眯著眼暗自揣摩。
“林大人,此事,寧可信其有吧,且聽他如何說…”何大人在一旁耳語提醒。這何大人名為何中流,官階較低,卻也是直隸按察使司派過來協查專案的監察禦史。說來也巧,嶽暉正是直隸按察使,他的頂頭上司。
“袁先生有何見解,說來聽聽。”雖然不情不願,林崎也算是準許了袁珙的發言權。
柳情為袁珙捏了把汗,小聲嘟囔責怪他多事;柳下覺停下了敲打碗碟的筷子;耿烈也神色緊張地看著袁珙的舉動;道衍隻是眉毛微微一揚,旋即又恢複常態,小酌小飲,置身事外。
“這鄭玄身犯如此欺天大案,潛逃在野,為掩人耳目,難免會喬裝易容、改頭換麵吧?所以,在下認為,有沒有可能,他們二人確實都看到了鄭玄,而這位老板娘看到的卻是另一個樣貌,所以不自知呢?”袁珙侃侃而談,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惹麻煩。
“不可能!我親眼看見鄭玄走進了客棧,就是他,不會看錯!”那下屬將官看來是堅決不同意這個說法。
“你有沒有跟到客棧裡麵?”袁珙並不著急。
“呃,那倒沒有。”
“也就是說,自從鄭玄進了客棧,就離開了你的視線,對不對?”
那下屬將官無言以對。
林崎似乎有所覺知,轉向老板娘胡氏:“昨日午時到現在,可曾有獨身男子入住?”
胡氏遲疑片刻,屈身答道:“回大人,有三位。”
“哪三位?”
胡氏回身走到掌櫃台麵,拿起登記簿翻閱核實:“回大人,有滄州商籍王奇,直隸工籍王慶山,還有浙東商籍方進同。”
“此三人何在?”
胡氏往人群深處一望,有兩個人已經顫顫微微的緩步走了出來。
“回大人,這兩位就是。”
“草民王慶山,叩見大人!”
“草民方進同,叩見大人!”
林崎定睛一望,微微搖頭:“還有一人呢?”
胡氏左顧右盼,和四個夥計一起用目光搜尋,但終究無果。
“看來,這個王奇,就是我們要找的人了。”林崎側臉看了看何中流,接著轉向胡氏:“那王奇是何時入住,是何樣貌,行止如何?且與本官細細說來!”
“回大人話,那王奇是昨日午時到店的。灰頭土臉,須發淩亂,一進店就捂著肚子直奔偏庭的茅房去了。個子不高,身子不胖,肚腩卻挺大;小眼睛,大鼻子,滿臉大胡子,嘴角有顆大痣,呃,說話帶點山東口音。”
林崎拈著胡須仔細聽著,在心中比對:王奇此人,除了身高、肚腩、鼻子這三樣,其它確實和鄭玄大不一樣!
“他從茅廁出來之後,做了什麼?去了哪裡?一樣都不要漏,一一說來!”
“回大人,那王奇拿了門牌鑰匙,就直接回房了,酒菜也都是送到房裡去的。沒看見再出來過。”胡氏小心翼翼,一字一句地答道。
“誰送的酒菜?”
“回大人,是小人送的。”一位尖嘴猴腮的夥計誠惶誠恐回話。
“送了幾次?當時王奇在做什麼?”
“就送了兩次,都沒怎麼吃,每次他都是側臥在床,臉麵朝內,看起來像是生病的樣子。”
“說了什麼?”
“沒說話。”尖嘴猴腮的夥計低頭想想:“確實一句話也沒說。”
“他可有退房離去?”
“回大人,沒人看見他出過房間,他自然也沒有到我這裡退房。”胡氏謹慎地低頭應對。
問訊至此,陷入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