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納蘭氏帝姬可了不得,她乾過一件足夠驚人的事:弑君,鑒於這位北祈帝同時也是她嫡親的父親,是以這件事又加冠了一個後綴:弑父。
這位納蘭帝姬在家是個千嬌萬寵的主,乃是嫡嫡親的帝姬,且帝後統共就得了她一個孩子,自是捧為掌上珠。
可這樣的嬌寵換來的卻是帝姬愈發驕縱的脾氣,傳聞這位帝姬生性傲慢,乖張蠻橫,視人命如草芥,天生了一張反骨,偏又甚得帝後寵愛。
是以在北祈帝欲下詔冊六皇子為太子時因不滿而生恨,毒殺了生身父親。
再後來納蘭踏歌事發被囚,被一碗鴆酒以牙還牙,死後連皇陵的邊兒都沒摸著,破席子一卷扔在了亂葬崗。
醉歌倚著門聽了會兒,覺得朱纓這把嗓子可真是頂頂好,她聽著都覺得拳頭硬了。
“掌櫃的,看這天快要下雨了,先進屋吧。”山嵐替醉歌解下披風,醉歌一坐下,綠波便乖巧上了茶點。
蒼離在門口磕了磕煙灰,仰頭望向天邊飄來的一大片烏雲,說道:“掌櫃的,你準備什麼時候動身。”
“嗯,我想想。”醉歌挽了一下鬢邊滑下的發。
醉倚樓裡的來客全都被朱纓的故事所吸引住,對納蘭踏歌那叫一個痛罵不絕,仿佛這納蘭帝姬殺的是他們自家老父。
隻有醉歌坐在最靠門的那張桌子旁,紫瞳裡燈火明滅,對周遭的嘈雜充耳不聞。
“西靖這位大司馬是個窩囊廢,西靖人最是驍勇善戰,他卻想通過買凶暗殺這種卑劣的手段取勝。今日若是南朔的這位謀士死了,西靖大司馬也決計攻不下南朔。這麼多年過去,南朔不可能不作任何其他的設防。”醉歌道。
蒼離點了下頭,然後猶疑道:“是以你覺得……”
“我幼時同南朔的那位有點交情,我雖在樂正洵麵前應了要接,倒不是我的本意。”醉歌歪著頭,“但我確實很缺銀子。”
蒼離重新在煙槍裡加了點煙草,他用火折子點燃,深深吸了一口,再緩緩吐出:“掌櫃的,不如交給我來做吧。牽輸閣也沒說非得你來,橫豎是托給了醉倚樓,是你還是其他人我想都沒有區彆。”
醉歌聽著這話便笑了,她揚起下巴,眼裡映著的燭火在劇烈跳動。
蒼離瞧著她的側顏,覺得有些驚心動魄。
他想起來許多年前,他們幾個在亂葬崗上找到醉歌的時候,那女孩安安靜靜坐在一張破草席上,草席下是成堆的屍體。她既沒有哭,也沒有顯出一絲害怕,她隻是坐在那,皮膚在陽光下不起一點血色,像是一具多了點呼吸的蒼白屍體。
他上前拽住醉歌滿是血汙的長袖,看見她漠然地回頭,紫瞳像是兩顆失了光澤的琉璃。
那女孩再不是從前的光華奪目,蒼離看著那張依然嬌豔卻神色麻木的臟兮兮的臉,眼淚忽然就掉了下來。
後來,不知是荼白還是山嵐叫了她一聲,那稱呼剛一出口,醉歌全身便狠狠一顫。
半晌過去,她那雙失了色的眼瞳裡緩緩回了神。
她伏在屍體上低低地笑了起來,那笑聲逐漸擴大,分不清她到底是笑還是哭,笑得淒厲又鮮豔,紫瞳裡逐漸染上一抹狠厲與瘋狂。
他們六個人看著醉歌,又手足無措得麵麵相覷。
蒼離當時瞧著覺得,她十有八九是有些瘋了。
此時,當年那女孩的笑與眼前的人重合了起來,那明媚的笑容無端讓蒼離生出了寒意。
醉歌拍了拍手,眼波流轉間媚意橫生,卻叫人不寒而栗:“我活在這世上還沒有人可以要挾我,樂正洵不行,他背後的那個人也不行。既然他們要我殺南朔謀士,好呀,他們不是都說我天生反骨嗎,那我便反一個給他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