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館二樓,包間雅座。
一張曲折的青林翠竹山水畫屏風將包間相隔,包間裡點了香,雲霧繚繞,正中一張方形茶幾,茶幾的正中擺放著一套高檔的紫砂茶具。在茶幾的長邊兩側分彆放兩個蒲團,供相親男女及其長輩入座。兩側短邊各放一個蒲團,是給官媒派來的負責撮合雙方的媒婆坐的。
男方還沒來,李夫人讓邢聽馥先在蒲團上坐下,提前凹出一個端莊淑女的模樣,自己則在包間裡來回轉悠。她瞧瞧環境幽美的茶室,打開香爐蓋子嗅了嗅,又摸摸茶幾上那套紫砂茶具,隻覺得哪裡都喜歡,哪裡都滿意,眼底光芒愈盛。
“嘖嘖嘖,龍涎香,高檔茶具……不愧是商戶,要不是當家的沒這個頭腦,當初創業的時候我也非讓他開間客棧不可,怎麼也比到處吃錢的鏢局好。二娘啊,這門婚事嬸嬸一定替你好好把握,嫁過去以後,彆說你弟弟的藥了,要什麼沒有?”
“……嗯。”
眼看著富貴榮華的日子近在眼前,作為薪資微薄,每天要打三份工,今早還剛剛飛走了一個快單的窮鏢師,邢聽馥雖然覺得希望渺茫但還是被李夫人鼓舞出幾分動力,麵無表情地捋了捋頸側的垂發,將脊背挺得更直了。
李夫人看著“乾勁滿滿”的邢聽馥,臉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咳咳……”
門口傳來一陣咳嗽,李夫人瞬間轉身,笑容滿麵,熱情地迎接上去:“親家、不是,宋老板和宋公子來啦?”
邢聽馥立刻把雙手交疊在腹部“端莊”地站起來,唇角輕抿,目光清淩淩地向門口的“財神爺”看去。
來人卻不是宋老板,而是兩個官方媒婆。
她們都是上了年紀的婦人,一個臉特尖,一個滿臉橫肉,但無一例外都刷著厚厚的粉底,雙頰酡紅,嘴角點著一顆媒婆痣。她們與私媒的區彆僅在於她們的衣著相對樸素,不像私媒那樣誇張地穿紅戴綠。另外就是態度比私媒冷淡,嘴也沒那麼巧舌如簧。
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私媒每成一樁姻,總要從兩方當事人身上搜刮下一層皮,業務厲害的同時富得流油。而官媒隻能領工資,除非對方非要給,不然不能主動討要媒人紅包。而且官媒接下的親事往往比私媒少,現在又要免費替剩男剩女牽線,實在沒有什麼油水可撈,官媒手下的媒婆們難免有些消極怠工。
這兩個媒婆在來之前已經為誰負責富甲一方的商戶老板、誰負責窮得響叮當的女鏢師大打了一架,臉特尖的沒打過滿臉橫肉的,現下隻能一甩紅手帕,滿臉不情願地走到李夫人與邢聽馥的麵前。看到兩人明顯期待落空的神色時,她毫不客氣地翻了一個大白眼,捂住鼻子用掐得刺耳的聲音念叨起來。
“急什麼?宋老板和他家公子稍後便到。宋老板是儒商出身,最是看重禮節,要想這門親事成,就收收你們江湖人身上莽莽撞撞的匪氣。”
“嗨呀?”李夫人氣笑了,暴脾氣瞬間上來。她袖管一擼,就往那媒婆身前站,把什麼宋老板宋公子都拋在腦後,指著媒婆的鼻子便罵:
“你是誰,也敢給我下馬威?”
邢聽馥見勢不妙,剛要阻攔,尖臉媒婆已先怪叫起來:“哎喲喂,李夫人莫不是要打老身!”
隻見她裝模作樣地就往茶幾後邊閃,沒想到不注意卻先被蒲團絆得跌個跟頭丟了醜。
李夫人毫不留情地捂著嘴笑出來:“你這嘴沒個把門的老東西還用得著我去打?”
那媒婆老臉一紅,惱羞成怒之下當即做出一副已經被打了的模樣賴在那裡哭喊:“啊!大膽潑婦,你可知道毆打官媒的下場!看我不叫衙役將你捉了坐牢,牢底坐穿!你夫君是大俠也救不了你!”
看著哭鬨不休的媒婆,邢聽馥冷下臉,兩指一並,決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點了她的穴再說何。
就在兩邊劍拔弩張之際,旁邊一直隔岸觀火的橫肉媒婆突然動了,撫著手一臉諂笑地快步走去門口。
“宋老板、宋公子,你們可算來了。”
對峙中的幾人俱是一驚,一齊像門口看去。
隻見一個體格寬厚的男人邁著穩健的腳步走進來,肚皮圓滾滾的,頭戴一頂黑色氈帽,內著紫色金邊的綾羅長袍,外披一條黑色貂皮大衣。他身後跟著一個年輕公子,著藍衫,披馬褂,打扮簡單低調一些,卻也能看出財力雄厚。
兩人進來後,宋公子一進門就偷偷拿眼打量邢聽馥,宋老板則是看著擼著袖子的李夫人和滾在地上的尖臉媒婆,轉轉手上的綠扳指,五官平淡的臉上笑意僵凝。
“李夫人,邢娘子,你們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