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是按照姑娘的吩咐做的。”
童念念被說得一怔,脆聲問道,“我吩咐你什麼了?”
江懷卓容色不動道,“姑娘開門時對我說,嫁我。”
童念念嘴角一僵,在門口她是給他比過口型,但是她說的是“救我”。
怪不得他自認贅婿,原來是開頭便被他好心會錯了意。
可是眼前人目光溫柔,玉麵含情,讓人發不出來火。
童念念一揮袖子,回身跺腳道,“你這個人,真是....”
江懷卓笑道,“放心,我會將趙絡澤繩之以法的,一定還姑娘公道。”
童念念捂住臉,嬌聲斥道,“閉嘴!”
但手裡還握著那張來之不易的地契,她咬咬牙,吃下啞巴虧。
事到如今,江懷卓能平步青雲,她能開店賺錢,也算是雙贏。
童念念思量片刻,先發製人道,“那我要說幾個條件,你若答應我就同意,不答應就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江懷卓溫聲道,“說說看。”
“第一,你不能動手動腳;
第二,既然扮作贅婿,就聽我差遣;
第三,風波平息後,立馬和離。”
江懷卓不假思索,點頭道,“都依你。”
他回答得倒是爽快。
江懷卓似乎看出她不放心自己,徐徐道,“我每月的俸祿,也投到你的生意裡。”
錢雖不多,但是足以見心意。
童念念沒料到他這麼坦誠,反倒有些猝不及防。
“那....做生意賠賺都是常事,江大人可得做好血本無歸的準備。”
在她眼中,江懷卓不知世間險惡地點了點頭。
有了錢財做基礎的關係,總是更牢固些。
童念念暫且相信他。
她巧笑令兮,“彆叫姑娘了,我叫童念念,乃見狡童的童,念念不忘的念,家住長興縣糖水街上。”
江懷卓拱手一拜,溫聲道,“我記住了。”
童念念點點頭,滿心惦記著到手的地契,下了個逐客令。
“卓郎,時候不早了,也該歇息了。”她打了個嗬欠。
江懷卓並不見怪,出去時候還幫她把門帶上。
童念念舟車勞頓一日,渾身疲乏,捧著那張意外之財的地契,一頭栽到床上。
她隻會打算盤,在家時又和父親學了兩手管店,之前正愁到哪裡落腳,現在卻像是大霧散去,忽然之間有了方向。
她要在蘇州城開一家糧店,讓大米裝滿後倉,銀子堆成小山,花錢去找芸娘,還要把銀子狠狠摔在她後母臉上......
越想越遠,眼皮也越來越沉,不知不覺間,她悠悠然墜入夢鄉。
一牆之隔,江懷卓長身玉立,視線落在右手上,眼光變得溫柔。
手上的紅印已經消退,他若有所思。
前世圓悟大師所言不虛,在大殿上供奉九百九十盞長明燈,改變她的運命的可能,不過萬一。
江懷卓眼中閃爍過一霎前所未有的敬畏,他和童念念,便是天賜的萬分之一。
這次,他要好好彌補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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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您,憐惜奴家吧,奴家永世銘記您大恩大德,來世結草銜環來報答您。”
婢女啜泣聲回蕩在宴會上,杯中酒光都似乎為哭聲所動,更添幾分瀲灩。
但坐上的將軍垂首斂眉,如同廟裡金雕,沒有伸手去接下酒杯,不為美色所動。
“聒噪的廢物。”太子笑一聲,不等太子號令,太子府的鷹兵已經將抽出腰間的短刃,割破婢女的喉嚨。
她甚至沒有來得及發出聲響,就猝然倒地,殷紅鮮血順著雪白的脖頸流淌,溪流一般在波斯毛毯上蜿蜒。
童念念仿佛聽見有嘶的一聲,是皮肉被兵刃割裂的聲音。
但並沒有人在意,很快有仆從手腳麻利地拖走了屍體,換上了一塊新地毯。
宴會上又是一派和樂融融。
馬上就要輪到童念念了,在她前麵的婢女已經戰戰兢兢地拿起酒杯。
但是鷹兵刀刃上那抹紅卻在她眼前,久久不能消散。
很快,那刀刃就要割開她的喉嚨,她也會在太子一聲笑中結束年輕的生命。
但這是為什麼啊?
她捏緊手中的白瓷酒杯,除此以外,什麼也不能做。
“將軍。”身前的婢女怯生生叫了一聲,但很快他就被身後酒杯碎裂聲嚇到,後半句話咽下去。
童念念手中的酒杯竟然被生生捏死,滿座賓客都在意料中外。
童念念忙跪下請罪,如實道,“是奴婢憤懣,失手打碎了杯子”
在座人都為她捏一把冷汗。
童念念從抬頭的餘光中看見太子眉峰皺起,“奴婢.....奴婢是為太子不甘。”
太子挑眉,來了興致,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奴婢衣食都仰賴太子,奉殿下聖意為將軍敬酒,雖然卑賤,但也是算是太子使,但將軍不領我們的情意,不是責難我們,是不將太子放在眼中,奴婢為太子不甘心。”
寥寥幾語,捅破了殺人取樂這層玻璃紙,露出奪嫡黨派之爭的本質,也將霍將軍推到進退兩難的地步,如果再不有所行為,就是給太子難堪了。
當然,霍將軍決心和太子撕破臉的話,場麵會更難看,婢子必然難逃一死。
滿座都看向霍將軍,童念念屏住呼吸。
霍將軍終於伸手取飲,仰頭而儘。
太子撫掌大笑,“婢子冒犯,霍將軍好氣量。”
她鬆了一口氣,胸前的巨石頃刻間被移開,回身告退,四肢已經渾然無力,背上冷汗,也如同水洗。
但好歹撿了一條性命。
等宴會結束,童念念卻被人叫住,“我正為你擔心呢,平常上去陪宴的,說錯一個字就丟了性命,聽說今天有格外凶險,好在你全須全尾地回來了。”
童念念笑道,“幸好我命大。”
那女子擔憂道,“你還有心思笑?我若是你便愁死了,你知道是誰指名要你去陪宴麼?”
“誰?”
那女子左右四顧無人,才附在她耳邊,壓低聲音道,“是太子妃。”
這句話像是掉進水裡的石頭,撲通一聲,隻覺得周身一沉。
童念念轉醒過來,眼前已經是晨光燦爛。
她還沒有從夢中回過神來,但是她意識到,從十三歲開始,藥石無醫的夢,竟然繼續夢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