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死亡並不意味著永遠的消失……(1 / 2)

第一章

死去並不是意味著永遠的消失。

當一個人被活著的人們反複的提及和想念,或者她的故事可以在人群之間流傳,那麼她就是以另一種方式在存在著。

01

已經是五月末了。

蟬鳴午後,路旁的一排排榕樹靜靜地佇立著,風吹葉動,陽光斑斕裡隱然藏著一絲不易覺察的淒清。

許扶光背著以前高中時代的那個綠色的背包,從停下的大巴車上裡走了下來。

一落地的瞬間,他長長地深吸了一口氣。

十年前“5.24”特大地震後,這是許扶光第一次回到黎鎮。

但現在它也改名了,稱為永昌鎮,新的名字寓意著這片土地永遠昌盛平安。

許扶光帶著四時最愛的向日葵,去了她的墓碑前。

人總是要學著和自己和解的,沈易的話也不無道理。

目的地在山上,上山的那段路不長,但卻是許扶光覺得這是他此生走過最漫長的一段路。

走了很久很久,久到他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

到了。

四時的墓地四周矗立著高高的幾棵鬆樹,天上沒有一絲風,也沒有一隻飛鳥,清清戚戚的。

她的墓碑前很乾淨,放著一束白色的菊花,看樣子不久前有人來過,還有人在掛念著她。

屬於她的那座墨色大理石上,鑲嵌著她18歲生日那天許扶光給她拍的照片。

那一張帶著幸福和愛意的笑臉,卻永遠成為了許扶光腦海裡不可抹去的一幀傷痛。

許扶光俯下身來,將帶來的那束向日葵靜靜地放在四時的墓碑前。

毫無預料地,記憶一瞬間像崩盤了一般,朝他鋪天蓋地的湧了過來。

——可是……你知道嗎?故事裡的神仙一旦犯了錯,最大的懲罰就是被貶到人間。可見這人間是有多苦。

——扶光,謝謝你。

——我跟你說我過去的事,不是想讓你替我感到難過,而是想讓你理解為什麼現在的我是這樣的我。

——許扶光,你這個大笨蛋!

——扶光,我快撐不住了。如果你能活著,不要為我難過,你活著,我就活著。

仿佛做了一個好長好長好長的夢。

一覺醒來,斜斜的陽光隔著教室窗戶玻璃照射進來,陽光在書桌上麵鍍了一層淺淺薄薄的金色,外麵依舊是一片安寧靜好的模樣。

對不起,我還活著,而你,卻不在了。

02

許扶光:

這是一段關於一個叫做顧四時的女孩的故事。

也是我最愛的那個人的故事。

不幸的是,十年前,她就已經去世了。

03

於家的客廳又傳來了鍋碗瓢盆被砸的聲音。

罵罵咧咧的聲音透過門隙傳了進來,哪怕關緊了門,四時也能聽的清清楚楚。

“於國強,錢到底什麼時候還?我可是等不了那麼久了!”

“沒錢還去打牌呢!你騙誰呀!”

“月初,月初那邊給了錢,我馬上還。”

於國強唯唯諾諾的裝孫子的樣子不用看,四時也能想象的到。

四時有些煩燥。

於是她伸手打開桌上那個老舊的收音機,將聲音開到最大。

好像有些東西聽不見就可以當作沒有發生。

彼時的四時恨透了於國強。

是那是種不分原由的恨。

直到聽到外麵沒有了動靜,四時才從房間裡走了出來。

又是一片狼籍滿地。

於國強頹然的坐在破舊的沙發上,抽著煙,一言不發。

昏暗的燈光下他的樣子顯得格外醜惡。

四時歎了口氣,先開了口。

“再過幾天就開學了,高一學校要求住校。之前的生活費肯定不夠,你要還你的賭債可以,但是先把我的學費和生活費留出來。”

“錢,就知道錢,你個賠錢貨、害人精,你害死了你媽,你怎麼不一起跟著她去了呢!”

2000年的夏天,四時的親生母親方豔,死在了她躺了兩年都沒有下過的床上。

死前至少吞了半瓶多的安眠藥。

殺人凶手、害人精、心狠手辣、凶惡至極。

這些字眼被周圍的人深深的烙在當時年僅隻有五歲的四時身上。

四時根本沒有反駁的機會。

“那你把我打死吧!打死了你看那邊還會不會給一分錢!”

於國強本就氣急敗壞,聽了這話氣不打一處來,隨手抄起旁邊的掃帚就往四時身上抽去。

“顧雨生給的錢還不夠老子還債的,想要錢找你老子要去,我這一分都沒有! ”

就是這樣的生活。

從四時記事起,年複一年,日複一日。

不幸的生活和她身上的傷如同窗外的梧桐樹葉黃了落下,第二年又抽綠發芽,看似沒有留下痕跡,但有些東西始終是抹不去的。

抹不去的還有她越來越冷淡的性格。

四時有時候甚至覺得自己有些冷漠的可怕。

她還記得有一年冬天,她房間窗外的蜘蛛網上突然就多了一隻白色的蝴蝶,蝴蝶被粘在蜘蛛網上,拚命扇著翅膀想掙脫,但是怎麼樣也逃不出蜘蛛網。

四時看著那隻蝴蝶在蜘蛛網上掙紮,結果越纏越緊,直到後來沒有力氣再撲動。

明明是伸手就可以救下的生命,可是四時不知怎麼的,直接關上了窗。

晚上的時候她打開窗,蜘蛛網上蝴蝶已經被吃掉了,還留有一些剩下的殘肢寥寥的掛在上麵。

吃掉蝴蝶的蜘蛛因為沒找到過冬的地方也被活活凍死在了窗外。

後來很久之後,四時還心安理得的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