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茜僵站在原地。
“南域淪陷,南域所屬的城池全部失陷,薔薇城被破,南域保衛戰的全部參軍人員,五萬七千多名將士,上至南域總司令卡佩將軍,下至後城門最後一名守門員,全軍……誓死守城……全軍陣亡……無一逃兵,無一畏戰。”
信使聲音嘶啞,幾乎字字帶血。
“卡佩將軍戰死、迪特三大頂級軍團還在繼續南下……”
全軍陣亡,總司令戰死,敵軍南下,直逼首都。
像是平靜的鏡麵被猛然砸碎,守衛們頓時一陣陣的驚呼。
卡佩將軍……戰死。
露茜腦海中一片轟鳴,她握緊了手中剛得到的信封,腳步後退了一步。仿佛是之前舟車勞頓的疲倦在瞬間翻了上來。
身子渾身無力幾乎站立不住,眼前的世界猛然重重一黑,伴隨著強烈的窒息感和昏厥感,一切都化為灰暗。
她身子倒在了地上。
滴答。
滴答。
失去意識前的最後,耳邊仿佛又聽到了水聲滴落,輕輕的,讓人最後的一絲意識也變得無比混沌。那是誰在流血,那是誰的眼淚……那是那些陣亡的將士們的血,是她同胞的淚。
她曾經是美滿幸福的,即使生在這樣的國度,即使城堡的生活清廉拮據,即使自己所在的世界動蕩不堪,即使從小就與家人聚少離多,她依舊滿足於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她有著世界上最偉大的父親,有著最疼愛她的哥哥,有著最漂亮最優秀的妹妹。
那是她最珍視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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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瑟,她怎麼樣?已經一整天過去了,為什麼還是昏迷不醒?”
黛安正守候在露茜的床前。
“急痛攻心……”阿瑟站在一旁,神色緊張,“……會好的,她會醒來的。”
露茜閉著眼睛,靜靜地躺在床上,麵色蒼白,麵孔似乎因痛苦而扭曲,眼角留著淚痕,細細的汗水從額間滑落,仿佛呼吸都在痛苦,唇瓣微張似乎在呢喃,卻哽咽得發不出聲,一眼望去,透著明顯的病氣和脆弱感。
從她昨天清晨收到信封起,就至今昏迷不醒。
黛安輕撫她的麵頰,沉重的麵容上,目光含痛。
“為什麼,會這樣啊。”
她與露茜的關係常年交好,這個少女是自己未婚夫疼愛的妹妹,她也因此將露茜當自己的妹妹看待,戰爭沒有打來之前,她們也曾有過青春美好的少女時期,一起在花樹下編織花籃和頭冠,一起縫製漂亮的裙子,一起唱歌一起共舞,也曾在一起共眠時整夜暢談對未來愛人和婚姻的期盼幻想。
她已經得知了之前的消息。
她神情複雜,如今這樣的戰況,她並非沒有預料到的,這是在她最糟糕的設想中存在的一種局麵。隻是沒想到這樣快就發生了。
露茜的喪親之痛,再沒有人能比她更能切身體會。
她早已經曆過一次了。
自從南域保衛戰打響以來,敵軍進犯的步伐最先到達的就是南域北部的彼岸城,她父親曾經所管轄的城池,她從小長大的地方,那裡風景優美,遼闊無垠,卻也和藍蒂斯其他的眾多城市一樣,武力和軍事遠遠不足以抵禦那舉世聞名的強大帝國。
彼岸城是南域最先失守的城市。
城池失守,敵軍對那片充滿靈氣的土地和孱弱的子民展開了瘋狂掠奪和大型屠殺,城牆的門下哪怕是死在炮火下的士兵,都已經足足四萬,草原上被射殺的有三千多名,清源河上更是浮屍無數,遍布血腥。整個彼岸城抗戰曆時七天,城市內的所有武裝力量和具有戰鬥力的人們,全軍覆沒,屍橫遍野。
而她的父親,彼岸城城主,她那頑固卻又一身血性的父親,堅守“與彼岸城共存亡”的諾言,也犧牲在那一場大戰中。
而她身為傑諾的戀人,當時和露茜一樣被傑諾派人安全地送去了南方的首都,憑此幸運逃過一劫。
她不願回憶她曾經用了多久才從家園破碎和喪親之痛中走了出來,她甚至都曾懷疑自己當初無法挺過來……如果不是露茜的慰藉,如果不是世界上還存在著她所在乎的同胞和所愛的男人,她或許早就想自儘殉葬了……
未曾想,命運不但沒有放過她,更沒有放過露茜。
她知道,這樣的噩耗,露茜恐怕是承受不住的。
她是了解露茜的。
這個少女的溫婉,美麗,堅強,和柔弱。
黛安知道她有多麼擅長藝術歌舞,她是多麼愛戴她的父親,多麼重視她的家族和子民,多麼依賴她的哥哥……
又是多麼想念她的妹妹。
是了。
黛安常常聽她提起,她有一個聰明乖巧的妹妹,黛安即使過去了這麼久都還記得,露茜在提起自己那個妹妹時的神情,滿是懷念和喜愛。
是卡佩家族一個叫綺莉斯的養女……
露茜常年來一直都期待著遠在奧國的妹妹可以回來相聚,她時常向黛安訴說她的擔憂,擔心在異地他鄉的妹妹會受欺負,擔心妹妹會睡不好吃不慣,遇到困難時會沒有幫助,會倔強好強導致吃虧,擔心妹妹太漂亮會遭受太多的無理糾纏,也常常愧疚若到了妹妹快回家的時候,她卻無法離開父兄要求她待的安全領域,遠赴奧國去迎接她。
露茜現在的心理防線已經無比脆弱了,她可以承受的失去也已經不多了。
她隻是想與親人團聚。
竟然也已經是一個萬般艱難的願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