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無曆日,寒儘不知年。
又到了宗門百年一次的招新大典。
瀚瀾宗一些心思活絡的師兄師姐早已提前準備好了借口,將帶領新人的差事推脫開來。
而那些沒反應過來,不得已接下差事的師兄師姐,唯有捶胸頓足暗恨自己不夠精明晚了一步。
此番行徑倒也不是他們輕視新人,嫌差事辛苦。
論其原因,還是塔下那抹殘魂鬨的。
畢竟,其他的鬼魂莫說是靠近乾坤塔了,就是連瀚瀾宗相鄰的那塊地界也不敢貿然經過。
塔下如此特立獨行的鬼魂,自然也就吸引了新弟子們的注意。
偏生當事鬼是個殘缺的,一問三不知。
如此一來,領下差事的師兄師姐就成了眾人眼裡解惑的香餑餑。
就好比眼前,一群年幼的弟子將平日帶領他們修行的師兄師姐圍得那叫一個嚴實,你一言我一語不停的追問。
比如,此魂生前乃何人?因何而在?與宗門是何淵源?為何來去自由無人驅離?等。總之,問題之多,讓人煩不勝煩。
更有膽大者厚著臉皮上手,扒拉著不放。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勢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
可有關此魂之事,眾師兄師姐也無從得知,好說歹說言明不知。
奈何新弟子們壓根就不信,隻道是其中另有秘辛,師兄師姐不便外言罷了。
這想法讓師兄師姐有口難言,無奈得很,人是送走一茬又一茬。
每日來此一遭,不少師兄師姐被折騰得身心俱疲。
哪怕他們回到各自的靜室,耳邊依舊嗡嗡作響,回蕩著那群小麻雀的魔音,吵得他們頭腦發脹,苦不堪言。
師長們略有耳聞,並未多加乾涉。聽之任之,大多數都樂於瞧個熱鬨。
有時動靜鬨得大了,恰巧遇上個剛正嚴肅的師長經過,被訓上兩句,倒也能消停上幾日。但沒過多久,那群弟子又故態複萌。
或許隻有那個不著調的苟師伯,才能讓他們紓解心中鬱氣。
畢竟每回有新弟子入門,他總要出來戲耍一番。
此間他免不了上演一出戲碼,那就是在新弟子糾纏師兄師姐過往的必經之路上,來一場不經意的相遇。
一旦遇上了,他便如現在這樣刻意裝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兩眼目視著遠方,一手撫著胡子,一手負於身後,長籲短歎好一陣。
引得眾人關注後,才緩聲道:“此事說來話長,總而言之,言而總之……”
話到此處,他便頓住,瞧一圈被吊足了胃口眼巴巴等待下文的弟子,又裝模作樣的撫了撫胡子。
幾息後,他嗬嗬一笑,兩手一攤:“老夫也不知曉。”
隨後便在弟子們此起彼伏的嚎怨聲中,兩袖一甩,雙手往身後一背,哼著不知名的小調,就這樣施施然的走了。
師兄師姐打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位師伯的套路,相互對視一眼後,眼裡的意味深長,懂的人自然懂。
這些時日他們飽受荼毒,眼見師伯謔謔這群皮猴,皆默契的立在一旁,裝瞎扮聾,未出言點破。
全程眉眼帶笑旁觀師弟師妹們被戲耍吃癟,一掃先前的苦悶。
心中無不暗道:該!小頑童合該得讓老頑童來治。
一時間他們無比舒心,勾起的嘴角一直都未落下。
隻是這熱鬨尚未瞧夠,還未等細細回味,不知何時又被圍了個嚴實。
幾位師兄師姐隻覺鬨心得很,恨不得把這一個個聒噪的弟子丟出山門,一了百了。眼不見心不煩!
有師兄被問急了,直言道:“此乃宗門不解謎團之一,莫說我等不知,便是問上一些資曆較深的師叔師伯,也不見得能說出個一二。若非要尋根問底,師兄給你指條明路,整個宗門大抵也隻有幾個長老知曉其中內情。那個膽子大的,可以前去詢問。問清楚了,記得回來也給師兄我解惑解惑。若真是不信,莫要再來煩我。且各自回峰,詢問自家師長去。”
此言一出,終獲清淨。弟子們當下信了幾分,他們入門時日尚短,對自家師長也還半熟不熟,哪有那個膽量前去詢問長老。心中再是好奇不已,也隻能按捺住,暫且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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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來的大雪,雪厚積及膝。
此時,夜已過半,寒意甚濃。濯玉輕倚在門框,望著地麵厚厚的積雪,目光發散,顯然已陷入沉思。
半夢半醒間似見故人嬉笑打鬨,其聲忽遠忽近,其影時隱時現。午夜夢回,淚濕枕衾。濯玉胸中鬱氣沉積,久不能釋。輾轉難眠,遂起身獨望風雪。
如若……嗬!如若又如何?時無重至,華不再陽,往事不可追。歲月如流,紛紛擾擾;功過對錯,也已分明。心之所向,身之所往;舍身為道,亦是圓滿。
她又何須如此自尋煩惱,歲歲年年意難平。
恍惚間時光似是定格,六百年光陰虛虛實實。飄雪紛飛中,虛空破碎,時光回溯,故人似立於不遠處,與她隔雪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