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樂之聲由遠及近,再由近及遠。
司凝站在樹乾上一動不動,直到隊伍慢慢的消失在眼前,才飛身而下,藏在暗處不遠不近的跟著。
等她反應過來時,已經跟了好一段距離。
司凝有些發愣,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樣無意識的舉動,讓她茫然不已。
也許是她潛意識裡想親眼見證塵埃落定的那一刻,好真正的死心,徹底的與過去做個了結。
她看得出神,馬背上的青年麵如冠玉,恣意張揚,意氣風發,那喜不自勝的模樣,讓她恍如隔世。
有多久未見,司凝也已經記不清了。
能清晰憶起的神情,都是在她苦苦糾纏下的另一種狀態。
有怒不可遏;有絕望崩潰;有低聲哀求;也有冰冷麻木。
無論何種,都不是這一刻的神情。
好像在久遠模糊的記憶中也曾有過。
司凝腦袋發沉,思維有些混亂。突然間不甚清醒,不知道今夕是何年。
她隔著很長的一段距離,在人群中安靜的看著。
看著他滿懷欣喜的出發,看著他興高采烈的接親而歸。
那種由內向外抑製不住的欣喜,炙熱得能灼傷人的雙眼。
回程經過富樂街後,司凝便沒有再跟了。
她尋了一酒肆,打了一壺酒,臥在一處安靜的屋簷上,自顧自地淺酌。
喝了一會兒後,麵上微癢,她抬手拂去,指尖觸到一片濕涼。
司凝眼神茫然,楞楞的有些出神,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流淚。
明明心中再是平靜不過了,怎會流下淚來?
日頭漸猛,眼前紅彤彤的一片,司凝抬手覆眼,過了許久才緩過勁來。
不知何時她竟一醉入眠,原先陰涼處已被陽光照射到,她就這樣無知無覺曬了一場。
心若浮萍,無處可去。
司凝發了一會兒呆,便起身回府。
院子相隔甚遠,每隔一段時間便響起喜樂炮竹聲,聲音不大隱約可聞。
所幸她昨夜已有所交代,小院今日無人來擾。
司凝任由自己隨意的躺著,右手覆在胸口仔細地感受。
此時她覺得心中觸動依舊不大,心緒起伏平穩,仍是想不明白先前為何會在情緒正常的情況下流淚。
百思不得其解,說到底也不過是當局者迷。當痛到極致,心已麻木,便再難感知到疼痛。
如此,不思不想不念,不悲不怨不痛。又何嘗不是一種求而不得的寂滅。
夜色漸深,鬨了一日的喧嘩終於落下帷幕。唯有草叢裡的蟲兒還不知疲倦,時不時的發出陣陣啼鳴。
司凝眉頭緊蹙,睡得很不安穩。夢裡閃過一幀又一幀的畫麵,讓她有些窒息,悶悶的喘不過氣。
她看到林鉉鈺重重的揮開她的手,揭斯裡底的怒吼:“滾!滾啊!假仁假義,如此惺惺作態的模樣真叫人惡心!”
她嘴巴微動剛想說些什麼,突然畫麵一變。
林鉉鈺抱著酒壇,歪倒在地,滿臉通紅神誌不清地低聲哀泣:“司凝放過我吧!你放過我吧!求你,求你放了我吧!真的,你能不能放過我?”
她雙眼通紅,緩步上前,剛蹲下身,畫麵突轉。
林鉉鈺神色冷漠,眼神冰冷地看著她,一字一句地對她說道:“司凝,我不喜歡你,這一輩子都不會喜歡上你。”
她狠狠地閉上雙眼,眼淚止不住滾落。
再睜眼,畫麵又變成林鉉鈺曲腿坐在地上,臉上泛著苦笑,神色恍惚地說道:“如果可以,一開始沒遇上你該多好啊!”
她嘴角扯出一抹強笑,眼神空洞,看得讓人心疼。
緊接著畫麵又是一變,還是那張臉,這次卻變成了一副溫潤的模樣,笑吟吟的朝她伸出手:“快過來啊!”
司凝的眼睛瞬間煥發出耀眼的光芒,她奮力地向前奔去,卻怎麼也夠不著。
就在她滿心歡喜,以為快要抓住時,那雙手變成了對著她的劍鋒,對方滿是笑意的雙眸也變得冰冷。
司凝眼淚從眼角滑落,落入鬢角消失不見。心仿佛被捅了個對穿,疼得她在睡著的狀態下也捂著胸口不停地發抖。
這短短五年,似流儘了她一生的眼淚。任她如何努力,也換不來他的一個回眸。
明月高懸,看儘世間悲歡。
緣起緣滅緣終儘,花開花落花歸塵。莫強求,莫強留。是緣是劫,因果造化,又怎說得清呢?
愛恨嗔癡一情字,情深無緣終是劫。世間猶恨離人淚,寸寸斷腸剜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