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亮早年跟隨金兀術征戰,金兀術死後,他在朝中逐漸得勢,引得皇帝完顏亶深為忌憚,將其降到汴京領行台尚書省事。那時金兀術生前愛將阿魯補恰好任歸德軍節度使,兩相接近,蔡鬆年趁機將二人拉到一起喝酒。
“阿魯補因完顏亮與完顏亶同是金太祖孫、皇室一脈,他自己又是金兀術、完顏亶一黨,言談舉止自然少不了表達對皇帝的死忠。他雖然極為精明,卻萬萬沒有想到,完顏亮早欲殺帝代之。對他來說,最可怕的是,見完顏亮不得誌,當場就多有輕視,仗著完顏亶顯寵恃傲,狐假虎威。完顏亮忌憚他既為金有名的上將,又不可收攏,實是篡位的老大障礙,當下便要除之而後快。
“完顏亮到汴京不久,完顏亶又將其招回,恢複其平章政事,其實是在隨便拿捏,不料卻更促其謀逆。後來蔡丞相與酈將軍幫助弄到阿魯補取官舍材木構私第的罪證,完顏亮便借機將其殺掉。如此臥底看似輕描淡寫,實是步步驚心,處處玄機,一旦敗露,阿魯補、完顏亮自然都是死敵。
“前些日子施宜生因一句‘北風緊’犯事,金國朝廷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著令蔡丞相查辦。這大概是對二人均有疑慮,便將其設在一個局裡,自解糾結,他們靜觀端倪。
“蔡丞相如何作為,我們始終未得準信。聽聞他下令烹殺施宜生,大概屬實,這既見勇氣,更有謀略。他知金廷醉翁之意不在酒,讓儘可能搜羅疊加施宜生罪證,以定刑罰,目標卻是自己。此事著實不好拿捏,若刻意避重就輕,做不好自己就會被捉了把柄。他以退為進,依仗施宜生是金老附馬,料定不致就死,偏偏將之置於死地,定罪予以烹殺。看丈夫就要身死,那公主哪裡肯依,便找上金國皇帝大鬨。完顏亶自小最受公主疼愛,烹殺大出其意外,隻得反來處處維護,不停地將施宜生罪責免去,以致於終於無事。如果我推論不差,這實是蔡丞相走的極高明的一招棋。
“臥底於敵人朝堂,處處陷阱,步步荊棘,既付血汗,又曆戰火,甚至象宇文丞相搭上了舉家一百多口人的性命。懷英,你還覺得此事太過容易嗎?難道不值得大宋好男兒全力去做?”
施宜生一事沈姑姑推說極準,多有傳言稱其使宋回國後遭到金人烹殺,實際波折正是如此。
懷英聽得驚心動魄,既有佩服,又提興致,心道“原來臥底金國朝堂有如此多的驚險,更有了不起的大事可做,實可以讓我大展身手。”這才一下釋然。
沈姑將三件寶貝給孩子分送下去,眾人晚飯也恰好用完。晚飯桌上親見沈姑姑與章瀟傳經送寶,諄諄教誨,都是收獲頗多。沈姑姑看眾人酒足飯飽,正自欣慰,轉臉看懷英掂量把玩秦劍愛不釋手,九兒翻著《槍棒要術》喜不自勝,隻有棄疾一目十行將小書《握奇經》看完意猶未儘,不由心中一動,招手讓棄疾過來,
她自腰間解下了一根軟鞭,道:“棄疾年齡小,不方便佩戴長劍,我便送你一根軟鞭,再傳你一套鞭招。”
章瀟笑道:“你老姑奶奶剛才本想送你《太陽真經》,不料卻被我換成了《握奇經》,那本書薄,又非她親送,她覺得虧待了你,所以要將防身武器給你。”
棄疾親見此鞭乃沈姑姑隨身攜帶,不忍就要,靈機一動:“這要做您老人家防身之用,我可否另外求懇一物?”
沈姑姑大笑點點頭:“我一個窮老婆子不知道還有什麼能拿出手,但凡有看得上眼的,不妨拿去。”
棄疾道:“我要您老人家的《夢溪筆談》!”
不待沈姑姑回答,章瀟卻笑笑道:“傻孩子,《夢溪筆談》雖是神物,卻非秘笈,當世印本很多,人人可得,該是趙楷、李寶手到擒來之物,即便在金國,弄到都不是難事,但於武功用兵助益不大,你還是要了軟鞭吧。你老姑奶奶不隻是象棋下得好,武功之高也是世所罕有,如今老是老了,但也沒有人能欺負了她。”
沈姑姑已然將軟鞭遞到了棄疾手裡,“你眼下年齡還小,個子雖然不矮了,畢竟還未長成,小小年紀尖兵利器在身太過張揚,不便佩戴長劍。我送你這根由通長老牛皮製成的軟鞭,堅韌粗重,製作極為不易,平時將它纏在腰裡,緊急時用以防身。
“另外再傳你一套鞭招,多是《槍棒要術》中的招數,其中有幾招是我自創,就在這裡用兩天時間一股腦教了給你。你且硬生生記下,待日後在習練《槍棒要術》時,再融會貫通。
“韓琦丞相真是奇人,《槍棒要術》中鞭法神出鬼沒,突擊時雷電詐作,舞圓時風起雲湧,可惜沒載什麼名字。我剛剛看《握奇經》中天、地、風、雲四實陣,催動時變換無方,可借來叫它做‘風雲’鞭法,取‘風起雲湧,極有聲勢’之意。”棄疾於是將軟鞭收好,如沈姑姑一般纏在腰裡。
懷英得了長身秦劍,棄疾也得了貼身軟鞭,隻有九兒,雖然抱著《槍棒要術》,但他本不愛讀書,還是免不了心生豔羨。沈姑姑如何不知?起身自裡屋又拿出一柄寶劍,隻是劍身比懷英的稍短,劍鞘古色古香,裝點甚是奇瑰。她將劍緩緩拔出劍鞘,隻見寒光內斂,表麵如水。用指輕彈劍身,頓時錚錚有聲。再用食指與中指勾住劍尖用力,雖然向內不斷彎曲,但劍身□□而又柔韌,毫無折斷之象,隻是隱隱轟響。
李寶讚聲“好劍”,沈姑姑道:“熙寧八年,我爺爺兼任判軍器監,負責大宋兵器製備。他對弓最有研究,言‘弓有六善’,大量製造‘神臂弓’,同時著手改進其它軍械。有人贈他此劍,名喚‘屬鏤’,當年吳王夫差賜此劍令伍子胥自刎。爺爺識得這是一把神劍,但忌諱他屢殺忠臣,一直藏之不用,後來終於給了我。
“屬鏤劍曆來傳聞甚多。再有《荀子.成相》中‘恐為子胥身離凶,進諫不聽,剄而獨鹿棄之江’,更有後來越國忠臣文種自裁於屬鏤之劍。獨鹿即屬鏤,便是指同一把劍。然而既然伍子胥自殺而棄之江在前,又有誰敢當時就撈?再撈更為不易,何以後來文種複自裁於屬鏤之劍?可見棄之江與屢殺忠臣相互矛盾,必有其一是誤傳,爺爺也告我諸類傳聞多有不準,以後用之大可不必顧忌。
“今日便將這屬鏤劍送予九兒,可千萬不要誤殺大宋的忠臣良將,但對於覬覦宋土熱衷於侵略的那些金國死忠悍將,不妨儘數擊殺。
“九兒隨身跟著李寶爺爺,他武藝無數,不但會《槍棒要術》的十八般武藝,還會馴馬造船,做連弩製火槍,稀奇古怪的本事不少,你好好伺候,讓他一樣一樣都教了你。”眾人不由都笑了起來。九兒喜滋滋恭敬接過劍,向沈姑姑連李寶一並謝了。
沈姑姑再回頭對棄疾道:“既然《太陽真經》練之無益,還好有章姐姐的《握奇經》,雖然簡短,但如能吃透學會,將來卻大有妙用。其實我最想送你的,就是你想要的《夢溪筆談》。它與《握奇經》並無孰優孰劣,卻是因和平而作,為和平而用。四海升平,天下歸心,萬民樂業,正是我等要看到的,可惜求而不得。
“你將來雖要南歸統軍,卻要先去北國讀書求取功名,更有重任在身,《夢溪筆談》也必須有,自然要送你。這件事就著落在李寶身上,他或買或偷或搶,總歸是有辦法。”
李寶在一旁不免叫了起來:“我自小好好一個人,什麼時候做過壞事?偶爾找壞人去偷去搶,還不都是姑姑吩咐的?”
鄆王趁機道:“在座都知道你本來不是壞人,是姑姑慣壞的。”
沈姑姑也不禁莞爾,“大人們說話都沒有正經,彆讓孩子們也信了。李寶好生給棄疾買一本,就是不要去偷去搶。
“我爺爺當年著作《夢溪筆談》之前,更有一部對大宋軍政極為緊要的《天下州縣圖》,圖幅之大,內容之詳,前所未見。他首創‘飛鳥圖’代替‘循路步法圖’,俯瞰神州山川城郭,還把河北邊防用一塊木板製成立體地理模型圖,端的直觀清晰,惟妙惟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