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兒瘦弱的肩膀支撐著奄奄一息的慕南嫣,主仆二人一瘸一拐地挪出宗人府大門。
此刻,桑南國的首都南安城下起了鵝毛大雪。
街道上大雪紛飛,冷風肆意灌入,冰冷刺骨。兩個女孩衣衫襤褸、遍體鱗傷,又被凍得瑟瑟發抖,看上去好不淒慘。
慕南嫣出獄了,然而偌大的慕家唯恐避而不及,隻有一人來接她——
宗人府外,相府的嫡長子慕南煜一身戎裝,迎風而立,宛若天神下凡。桑南帝下給妹妹慕南嫣的密旨,他早就看過了,亦明白了南帝陛下的用意。
此刻,他的心底滿是不安,隻是他一貫為人深沉,麵上不顯。
他的身邊隻跟著多年的貼身隨從兼副將,慕易,此刻亦是甲胄在身。
慕南煜戰功赫赫,五年前桑南北湘兩國交戰,年僅二十歲的他隻率五萬大軍北上,卻以少勝多,大破北湘國百萬大軍。桑南帝大喜過望,破例欽點他為大司馬驃騎將軍,官居二品,職位僅在大司馬大將軍之下。
慕南煜年少得意,飽讀詩書加上多年征戰,令他看上去既有洵洵儒雅的書生氣質,又有正義凜然的英雄氣概。
迎上長兄溫柔的目光,慕南嫣紅了眼眶,忍不住悲從中來:
“兄長大人——”一呼喚,淚水便是止不住了。
她虛弱地啜泣著,倒進了兄長的懷裡。
慕南煜接住了妹妹,看著她滿麵的傷痕,嘴角帶血,氣若遊絲,平日裡的英氣勃勃、神采煥發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頓時心痛不已,緊緊皺起了眉頭。
他回頭看慕易,慕易便從馬車裡取來了早已準備好的棉被。慕南煜親自替妹妹裹上,將她抱上馬車,慕易和青兒則坐在前麵駕駛。
馬車往南安城的郊區駛去,最終在一間茅草屋前停下。
慕南嫣上車不久便昏睡過去,慕南煜將她抱進屋內,安放在床榻上。
茅草屋從外觀上看很舊,想必年限已久。然內裡卻是乾淨整潔的,家具雖簡陋,卻是一應俱全。
慕易將車上的幾個包裹搬進茅草屋內,對青兒吩咐道:
“將軍為娘娘準備了盤纏、糧食細軟,還有活血化瘀的藥膏——”
話還沒說完,青兒已經撲通一聲跪下,朝他們不斷磕頭,淚如雨下地喊:
“奴婢替娘娘謝過將軍!謝過慕易大哥!將軍請放心,奴婢一定伺候好娘娘......”
猝不及防,在場的兩個男人都愣住了。
“喂,青兒姑娘,”慕易先一步將她扶起,“彆跪了,趕緊起來!”
經青兒這一哭喊,慕南嫣亦醒了過來。
看到眼前這般景象,她的心仿佛也受到了不亞於身體的極刑,掙紮著就要坐起身。
“兄長大人,小妹......有罪......”
她渾身都是傷,又受了極刑,一說話便痛得齜牙咧嘴,哽咽著硬生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慕南煜走到床前,用手勢示意妹妹躺好。
慕南嫣臉色蒼白,眼神中盛滿了無助和淒楚。
慕南煜歎了口氣,溫言道:
“彆再說了,先好生休養,多說話隻會加重傷勢。”
“兄長大人......”慕南嫣更加泣不成聲。她這一生受儘了白眼,唯有哥哥不嫌棄她,打小疼她愛她,教她習武、帶她讀書認字。
慕南煜深深看著妹妹:
“嫣兒,哥隻問一次。淑妃滑胎,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慕南嫣緩緩搖頭,心裡好著急,聲音卻虛弱無比: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做的.....”
“好,哥信你。”慕南煜應著,坐下輕輕握住妹妹的手。
慕南嫣終於忍不住,既感動又心酸又難過,眼角淌出了淚水。
一通沉默後,慕南嫣喘息著,斷斷續續地問出了心底的疑惑:
“兄長大人,嫣兒實在......想不明白。陛下,為何要嫣兒......刺殺北湘靖王?若想要......削弱北湘國力......理應刺殺......北湘太子......”
關於這個疑惑,慕南煜同樣百思不得其解。北湘太子為人溫厚沉穩,處變不驚,一舉一動又頗有文韜武略的北湘帝王的風采。
北湘的百姓更是對這位未來君主非常愛戴,當初立他為太子,除了帝後的欣賞之外,亦是民心所向。
倒是北湘靖王薑北辰,陰險浪蕩的名聲在外,臭名昭著。即便是用兵如神,充其量也隻算得上是出色的將才,而非帝王之才。
慕南煜無奈,隻能搖搖頭道:
“嫣兒你彆多慮了,陛下心裡裝的事情太多,所思所想並非你我所能理解。”
“是啊,不能理解呢。陛下的一切決定......都是不容置疑的......”慕南嫣喃喃地說,嘴角浮上了若有似無的苦澀微笑。
慕南煜皺眉,緊了緊妹妹的手,微妙地轉移了話題:
“嫣兒,北湘國路遠迢迢,你又身受重傷,一定休養好了再出發,切不可心急。”
慕南嫣的思緒被心底的苦楚所淹沒,隻心不在焉地應了聲,倒是青兒再一次做出擔保:
“將軍請放心,奴婢一定照顧好娘娘。”她的聲音是鏗鏘有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