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風波後,張麟被請了家長。是芝去辦公室送英文試卷時看到了。
來的人是張麟的媽媽,看起來格外年輕,和田櫻一般年紀。她踩著高跟鞋,穿著包臀裙,頭發也卷著大波浪,一張臉和時下的電影明星也相差無幾,漂亮到讓人詫異。
黎厚群懷疑地看著張麟,“這真的是你媽媽?不是你在外麵請來的人?”
女人被冒犯了也不生氣,她從包裡抽出一張結婚證遞給黎厚群,“您看看,男方是張揚,女方是韓曼曼。我,韓曼曼。”
再看年紀,韓曼曼今年不過二十四。黎厚群明白了,這位是後媽。
張麟的“事跡”黎厚群和韓曼曼聊過。韓曼曼一臉不解:“為什麼要批評我家孩子?如果他真的用安全套,說明他有安全意識,比很多成年人都負責。如果他是用安全套當鞋套,說明他有創新精神,勇於探索新可能。這不應該鼓勵表揚他嗎?”
韓曼曼不是裝的,她一臉真誠地求教,搞得黎厚群說不出話來。
是芝聽到這樣的話也很意外。她生平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論調,整個人像是待更新的係統,體內即將接受新的程式代碼,正在消化中。
還可以這樣嗎?
是芝很認真地想了想,她居然能夠接受韓曼曼的“歪理”。她覺得這話是對的,甚至挑不出毛病。一轉念,她又悚然,自己是不是變壞了?為什麼連不符合常規的事情都能接受?
是芝慢慢往班級門口走去,她的心裡有種奇異的迷茫感。有一道聲音悄然響起,也許她以為是宿命而既定的道路並非真理,世界上還有千萬條路,都能通向不同的風景。沒有唯一,沒有對錯,隻有選擇。
她更覺得更亂了。
是芝覺得自己沒有能力消化這些超越認知的東西,她隻想擺脫掉這種想法對她的乾擾。她慌忙逃出了辦公室,一個人跑到僻靜的轉角冷靜。直到鼻尖屬於韓曼曼的甜膩香水味散去後,是芝終於好起來了。
她不該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她應該專注的好好學習。
下定決心後,是芝冷靜下來。她往班級的方向走去,剛要進門,卻被一個身材高大的男生堵在門口。
男生長了張國字臉,嘴角旁有一道疤,粗黑的眉毛看起來更顯凶相。他抱臂低頭,目光帶著審視:“你就是是芝?”
是芝不明所以,心裡更是忐忑。她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看著他嘴角的疤痕,點了點頭。
“知不知道我是誰?”男生又上前一步,壓迫感十足。
是芝搖了搖頭。男生冷笑出聲:“傻帽一個,還敢在我妹妹麵前裝?”
他伸手,正要戳上是芝的腦門。是芝被人拎著衣領往後退,恰好躲開了那隻手。
是芝回頭,對上了孟浮橋的視線。
他今天穿了件藍色的棒球外套,裡麵搭了件白色的高領毛衣。他沒翻下衣領,長領虛攏著他的下頜,看不清表情。
頭發也長長了一點,看起來有點變樣。
隻是那雙桃花眼依舊,輕眨了眨,還是玩世不恭的神情。
“你跑我們班乾嗎?”孟浮橋問。
“教訓人。”陳進說。
孟浮橋將是芝推進教室,然後倚在門框上。男生站得吊兒郎當,氣勢卻一點不弱。陳進看得有點發怵。
孟浮橋輕笑了一聲,他抬手,拇指倒過來指著地,“再他媽孬,也不能欺負女人。”
大門被堵住,是芝已經進去了。孟浮橋堵在這裡一副不打算讓的樣子,陳進隻能掉頭了。
孟浮橋進班之後,沒回自己的座位。他拎著書包走到季芙桌前。
她故意裝作沒看到孟浮橋的樣子,低頭在抽屜裡翻最新的昕薇雜誌。其實她也很緊張,捏著書頁的手微微顫抖。
可她不能輸,孟浮橋已經好幾天沒理她了。電話不接,消息不回。她還跑去他家門口敲門,結果鄰居告訴她,孟浮橋沒回來。
她為了孟浮橋已經放下了女生最珍貴的自尊,如果現在主動湊上去,會顯得更廉價。她不想把自己顯得太低,她要等著孟浮橋親自來哄她才會回頭。
孟浮橋兩手撐在季芙的課桌上,低頭看著季芙。
那雙桃花眼格外冷,季芙幾乎接不住那樣的眼神,恨不得把眼神挪開。
季芙動了動嘴,心裡突然委屈起來。整個人像是被切開的檸檬,酸水橫流,衝進了她的眼睛和鼻子。她突然很想哭。
孟浮橋說:“我們之間已經結了,彆搞不相關的人。你該弄頭發弄頭發,該刷指甲刷指甲,心思多放自己身上,昂。”
最後一聲小鼻音帶著鉤子,卻無比的冷。
季芙用力將雜誌往桌子上一摔,“孟浮橋,你不能這麼對我!”
孟浮橋理都沒理,徑直回了座位。
水汽蔓上眼角,季芙隻看得清一道纖細的身影。她好像一團霧,又像一堵牆,牢牢擋在了季芙和孟浮橋之間。
季芙覺得自己的不幸全是因為換座位開始的。肯定是因為是芝對孟浮橋說了什麼,所以他才故意冷落自己。
要不然,孟浮橋不會這樣的。
季芙覺得自己終於找到了孟浮橋變化的根本原因。她有點欣喜,扣緊雙手時激動得發抖。她決定要給是芝一個教訓。
以為坐到孟浮橋身邊說得上話就很厲害嗎?她不會讓是芝得逞的。
想到這裡,季芙拿出手機,給陳進發了條消息。
“哥哥對不起,今天妹妹沒有走出來為你解釋,是因為妹妹也有難處。哥哥我晚上陪你回家好不好?”
然後順便再商量,如何整是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