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裡人來人往，叫號器滾動，中間窗口叫到一位孕期Omega，像是快生了，他走的很慢，被他的Alpha扶著，坐在椅子上。

裴楊盯著他們看，像在愣神，又像在回憶，過了一會他突然開口問紀楓宸：“你知道整個孕期要抽多少管血嗎？”

紀楓宸看著裴楊手中的棉球搖了搖頭，他沒了解過這些，大腦空白，他努力回想，裴楊懷孕的時候他在乾嘛？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可能是盯著巨川建築某個項目的進展情況；開拓市場；或者是在美化巨川建築的年度報表……他甚至能回憶起那年巨川建築營收上漲的百分率，爺爺交給他的第一家公司，一張考卷，答好了才有資格繼承紀家產業。

裴楊每次孕檢都是司機陪他去的，紀楓宸覺得他有人陪就好了，是誰又有什麼重要的呢？

現在的紀楓宸似乎能感覺到一點不同，麵對恐懼和不確定的化驗結果，需要一個足夠親近的人，可以放鬆身心依靠的人。

紀楓宸攥了攥自己的手，覺得忐忑，裴楊沒像爺爺那樣給他卷子，隻是課堂提問，隨口一問，就把他問住了。

他像是曠掉了整個學年的課，應該計0分，被勸退，活該失去所有機會。

“46管，醫生說是我高危，檢查多一些。”

裴楊笑了笑，看向紀楓宸，“像你這麼害怕的話，都不知道暈了多少回了，但是就算暈了，血也是要抽的，有些檢查必須做，為了孩子。”

裴楊努了努嘴，他也不知道那時候為什麼要堅持生下林兒，那時隻覺得有種責任，當肚子裡的種子生出了人形，兩厘米就能看見手腳，擁有心跳，當他用他的袖珍手腳抗議自己擠到了他的活動空間，生氣到打嗝，很可愛。

“我也沒想到我們會有孩子，我母親說像我這種信息素不穩定的情況，很難受孕，就算有了也不一定能生的下來，但是我生下來了，是不是很厲害？”

講過去的事情裴楊並不覺得難過，因為他已經有了林兒，林兒比他想象中還要可愛。

紀楓宸卻先紅了眼睛，這幾天他想彌補裴楊的話已經講了很多遍，現在的他才隱約明白，有些事情比他想象中要嚴重的多，並且根本沒有辦法彌補。

甚至他連“再給我一次機會”這樣的句子都沒有資格說出口。

紀楓宸不再說話，周圍混成一團的嘈雜聲顯得他這會兒格外安靜。裴楊也不想把氣氛搞得如此沉悶，他講這些並不是想讓紀楓宸自責，隻是想讓他成熟一點，人生起起落落，大多數事情都不是做好準備成竹在胸，而是閉著眼睛咬著牙去做的。

裴楊悄悄看了眼紀楓宸，覺得自己可能說的有些過頭了，做不了伴侶，薪水還是要掙，於是拿胳膊肘懟了懟盯著前麵座椅發呆的紀楓宸，“去看電影嗎？”

“嗯？”紀楓宸有些沒反應過來。

“抽血晚了的話，要等下午才出結果，我一般都在旁邊吃頓好的，再看個電影，就當挨過一針之後犒勞自己了，怎麼樣，去不去，我請你。”

紀楓宸點了點頭，等裴楊止了血，係好大衣扣子，跟在他後麵走，走到一樓的時候，紀楓宸突然拉住的裴楊的袖子，站在那不動了。

裴楊以為紀楓宸是想起太平間的事情害怕，覺得好笑，回頭還忍著笑準備看他出糗的樣子，結果紀楓宸問他：“你一直都是一個人來看病嗎？這樣……多久了？”

裴楊一愣，“你是說體寒還是信息素紊亂？”

紀楓宸沒說話，隻是一雙眼睛看著裴楊，認真地等著答案。

“信息素紊亂六年了吧，比認識你還久，可能因為這個才會在滑雪場………”

裴楊不再說了，在滑雪場的那晚是個錯誤，改變了很多事情。

紀楓宸察覺到裴楊的躲閃，知道他可能不太想提起他們的相遇，也不再追問，隻是說：“以後我陪你看病。”

“不用。”

“病人不能排隊，你做這個不合適。”

紀楓宸沒再等裴楊回答，放開袖子改拉他的手，裴楊有些錯愕，就這麼被人拉到車庫，塞進了副駕駛。

去商場的路上紀楓宸沒有再開快車，他專注的樣子讓裴楊有些恍惚。正午陽光灑在他身上，黑色的發絲隱隱發亮，那一瞬間讓裴楊覺得這就是他一直向往的那種伴侶，穩重，內斂。

可紀楓宸不是。

工作日電影院裡人並不多，裴楊挑了兩個稍微靠後的位置，捧著爆米花坐進去，前麵幾排有幾個人頭，仔細一看，都是膩在一起的大學生，看個電影都要攬肩膀，軟體動物，沒骨頭。

裴楊生林兒的時候都沒後悔，卻在這時候後悔了，他千不該萬不該，帶自己老板兼前任來看什麼狗屁愛情電影，現在的尷尬隻有他自己知道。

可他的時間卡得緊，看完電影還要返回醫院取結果複診，軟件上翻來翻去隻有這個電影時間合適。

紀楓宸坐在裴楊身邊，隻有熒幕裡的人在努力的念著台詞，周邊都過分安靜了。

電影裡男女主牽手，心臟砰砰跳，青澀，悸動，空氣中冒氣泡，粉紅色的。

裴楊一顆一顆地吃爆米花，喀嗤，喀嗤，紀楓宸看了他一眼，覺得像小鬆鼠啃堅果。

男女主接吻，很激烈，水聲，喘息聲，被放得巨大，太誇張了。

裴楊有點熱，肯定是電影院暖風的原因，應該脫了大衣的，前麵情侶一進來就脫外套了。

喘息聲還在繼續，頭發裡出了薄汗，裴楊吞了吞口水，目不斜視，脖子僵直，除了大屏幕不知道應該看哪，東張西望會顯得更心虛，也不能看紀楓宸。

他低頭看了一眼手裡的爆米花，黑乎乎的，光線不足，什麼都看不見。

再抬頭，前麵情侶在接吻了，從眾心理，真是年輕，人家做什麼你做什麼，電影也要學。裴楊繼續吃爆米花，好像恨透了爆米花，要把人家分身碎骨，喀嗤，喀嗤——

男主厲害，這就把女主撲倒了，這才開場半小時，扯衣服，脫了更熱……

哼，撲倒的快，分得也快，裴楊想，手伸進桶裡，碰了桶底，再摸，沒了，一個都沒了。

爆米花吃完了。

偏偏這時好巧不巧，紀楓宸一直搭在扶手上的胳膊動了一下，裴楊身體一縮，警惕地看向紀楓宸，“你乾什麼？”

紀楓宸在裴楊驚恐的目光中拿起飲料架上的檸檬茶，遞到裴楊麵前，冰棱在裡麵碰撞，嘩啦嘩啦地響，水滴落在裴楊大腿上。

紀楓宸的眸子在熒光下一閃一閃，他輕聲問：“你渴不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