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一,是打工人最深惡痛絕的日子,許一鳴自從畢業就在杭州銀行上班,熬過了三個月的實習期,轉了正,從高櫃轉到了低櫃,從跟著師傅學到自己變成了師傅教,回頭一看,也居然在銀行裡乾了五年。
這五年,過的很快,一年又一年,不過是每天到點了起來上班,習以為常的加班,再回到出租房裡倒頭大睡,再開始新的重複的一天。
前一段時間,許一鳴申請了調崗,選擇了離家更近一點的分行去做大堂經理。幾年間,父母頻繁的催,催著獨生女兒換到離家近的分行,拗了幾年,許一鳴終於還是妥協了。
許一鳴是杭州人,但是不屬於老十門裡麵,所謂老十門,也就是正兒八經的杭州城,是武林門、艮山門、慶春門、清泰門、望江門、候潮門、鳳山門、清波門、湧金門、錢塘門連著城牆圍起來的。
也就是古時攻城所說的一座城池,不過,城牆早已沒了蹤影,隻不過留下這裡的人們說著帶著濃濃兒化音的杭州話。
許一鳴的家離著市中心十萬八千裡遠,同屬杭州市,隻不過是下麵的一個區,在與其他市的交界處。
當初,選擇了這個分行,有一大半,不,是幾乎全部的考慮都是因為這裡離著楊帆的學校近,那一年,許一鳴大四,楊帆研二。
早上七點三十分,許一鳴就出了門,走了十分鐘到了單位。房子租的離單位很近,是個老小區,03年建的,有點好的地方是帶了電梯,不用每天哼哧哼哧的爬樓梯。
周一沒輪到許一鳴接庫,但是還是早點去,省的被領導批評,打完卡時間正好是七點四十五,坐在裡麵的休息室裡把帶的早餐——煎餅果子吃完了,老板記性這兩年越來越不好了,不要的辣椒醬也出現在餅裡。
門外的高跟鞋聲音傳來,一聽這個步調就知道是韓佳。
韓佳和許一鳴是同一屆畢業的,當年西溪分行就來了她們兩個年輕姑娘,兩個初出茅廬的小孩結伴,好的跟一個人似的。
都說,同事同事,不過是上班時搭個伴,該留的心眼子還是得留,省的回頭把你賣了登上青雲梯。
可韓佳和許一鳴那可是真的好,韓佳家境很好,來銀行隻不過是因為工作穩定,爸媽和領導打了招呼,就被給塞了進來,工作說不得做的多好,60分及格,韓佳就隻做60分,隻不過讓人挑不出錯來。
而許一鳴乾活是兢兢業業,就怕一個錯被扣了工資。
“這一大早的就不讓人活,困都困死了,還要開晨會!”韓佳風風火火地趕進來,“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早就不想乾了。要不是我爸媽……”
“好了,我的姑奶奶,彆被人聽見了,彆說了。”許一鳴趕緊去捂她的嘴。
韓佳也不說了,坐在椅子上,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就開始笑。
剛來單位那會,還願意早起半個小時,往臉上塗上一層粉底,細細的描個眉,掃點腮紅,再來點睫毛,最後抹上那紅紅的唇;
可現在,這是上了五年班的老油條,早已經在日複一日的磋磨中喪失了畫那繁複的妝的熱情,要不是銀行的員工守則裡寫了要化妝,早就已經素麵朝天。
說到底,早上就隻是畫了個眉毛,連口紅都還沒塗。
許一鳴的皮膚很好,哪怕不上粉底也沒有什麼瑕疵,雙眼皮是扇形的,有時候眼睛腫起來也會變成單眼皮,五官不能說是多麼精致,但是放在一塊,隻有兩字——
“舒服”。
人也很瘦,銀行上班要把頭發紮起來,顯得臉更小了。
而韓佳,第一眼看到的肯定是她那雙大眼睛,圓圓的,第二眼就是嘴角的梨渦,單個的,在左邊的臉上。
同事們也都陸陸續續的到了,兩個人收拾收拾,塗了口紅就去大廳,開完晨會,沒幾分鐘就要到八點三十了,西溪分行的早上營業時間是從8:30到11:30。
韓佳和許一鳴現在都是坐低櫃,所謂低櫃,就是銀行裡麵的對公業務窗口。
今天周一,來開戶、銷戶的人格外的多,號子不停的被叫到,又湧進來更多的人取號,整個大廳放眼望去攢攢的頭,放置的四排長椅上都坐滿了人。
“B42號客戶,請您到3號窗口。”
上一位客戶生的高高壯壯,坐在櫃台前,就像一個充滿了氣的氣球卡在了兩邊擋板裡,許一鳴熟練的辦完了他的所有業務,站起來送他離開,卻不期然露出了他背後的人。
五年時間,太陽升起又落下1826次,月亮圓了又缺了60回。
那人呢?
可楊帆還是像初見那樣的另許一鳴的心狠狠跳動了,隻要他站在那裡,許一鳴總能自動的把周圍的人虛化,獨獨留下他一個人的身影。
他沒怎麼變,發際線沒有退後,肚子也沒有像孕婦那樣鼓起來,沒有滿嘴黃牙,眼皮耷拉。
時間對他是那樣寬容。
他還是那樣清爽乾淨,頭發不像以前那樣短,看著顯得學生氣,養的長了一點,剪得碎碎的,稍稍蓋住了眉毛。沒有穿西裝,一件灰色的衛衣再加上一條牛仔褲,手裡拿著一個藍色的資料袋。
不是沒有再想過兩個人會遇見,這五年間,不知道幻想過多少次,再一次的見麵會是什麼樣,會是在哪裡,是不是有了家庭……
眼睛一熱,許一鳴不敢再看著他的眼睛,慌亂避開去,隻能看著他的鞋朝著櫃台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