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休息的時候，許一鳴還在考慮明天要不要請假，因為楊帆說了明天再把剩下的材料送過來。

不知道該怎麼見麵，怎麼麵對。還不如不見，沒有以後的人見麵又有什麼意義。

許一鳴打算下班時和同事交接一下，楊帆剩下的業務就交給彆人吧。

卻沒想到，楊帆下午就帶著法人章來了，也許是看穿了許一鳴會逃避的心思，乾脆直接堵了個現行。

許一鳴全程沒說話，連基本的銀行禮儀也不願再做了，對著電腦完成剩下的內容，電腦側放，許一鳴的左臉對著楊帆，在等待的過程中，楊帆沒有拿出手機來玩，就一直看著她。

楊帆的這次出現就像夏天突如其來的台風，台風很快就會過境，留下的卻是一地殘骸。

楊帆安安穩穩的坐在對麵，卻把自己攪得南北不分，丟盔棄甲，倉皇奔逃。

藏了那麼多年的情緒就像洪水開閘，一下子傾瀉，擊碎了好不容易搭起來保護殼。

突然的裸露，重現的傷痛，長久的注視。

無不讓許一鳴燃起一股邪火，恨不得把那一遝紙丟在楊帆臉上，大吼：“看什麼看，我們已經分手了，你能不能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

楊帆好像喪失了生氣、發火這類情緒，在一起那麼多年，許一鳴從來沒見到過楊帆生氣的樣子。

他的情緒好像永遠那麼穩定，可以包容許一鳴的無限壞脾氣、莫名的壞心情。

可如今，許一鳴也恨他的若無其事、恨他的平靜。他們之間明明互相糾葛，毛線團一樣理不清楚那麼多年。

他怎麼可以如此安然的出現。

許一鳴敲擊鍵盤的手重了很多，機械鍵盤劈裡啪啦的響，掩蓋在周圍嘈雜的聲響之下。

開戶的時候需要拍攝電子影像，許一鳴轉過椅子，對著攝像頭，拍下了她和楊帆的合照。

照片裡許一鳴的臉很臭，楊帆端正的坐著。

所有的流程都辦完了，許一鳴把證件全部還給楊帆，就準備叫下一個號了。楊帆還沒從椅子上站起來，許一鳴就開始喊：“B68號在哪裡，快點，輪到你了。”

再也沒有給楊帆一個眼神，也沒有習慣性的抬頭再去找他的身影。

許一鳴知道的，一切就結束在今天了，然後他們再也不會見麵。

許一鳴馬上就要調崗離開西溪分行，楊帆公司離得再近，下次再來都沒有關係了。

用了五年的時間來療愈自己，也是時候該往前走了。這幾年不願意離開西溪分行，不就是因為楊帆嗎，那些附近他們一起走過的路口，一起吃過的小店，串聯起彼此學校的B1路公交車。

一草一木，全部都是兩個人的過往，許一鳴不舍得走，卻被現實往前驅趕。

時間回到2009年秋，許一鳴狂奔到單位，喉嚨裡都帶著淡淡的血腥氣，喘氣的聲音像破鑼鼓一般。

等坐到了工位上緩過來，滿腦子都是楊帆。走在人行道上的楊帆，馬路對麵的楊帆，麵前低頭的楊帆，報電話號碼的楊帆……

楊帆，楊帆，楊帆。

這個名字，像寄生蟲一般鑽進了許一鳴的腦子裡，在溝回裡四處徜徉，捉不出來，也忽視不掉。

一見鐘情。反之於日久生情，區彆在於喜歡上對方的速度。

當許一鳴看到楊帆的那一眼，她就知道他們不該隻是擦肩而過的萍水相逢。

許一鳴一個下午都靜不下心來，工作也完成的毛裡毛糙，挨到下班的點，收拾好東西走出單位。

拿出手機選擇“聯係人”楊帆，輸入發送內容“你好啊！楊帆。我是許一鳴，這是我的電話號碼。”再選擇發送。

許一鳴的胸口像是在燒開水，不停的咕嚕咕嚕往外冒泡，眼睛是在笑，嘴巴也是在笑，就像田野上的土狗恨不得原地翻幾個滾，再去泥地裡遊幾圈，直到累到攤在地上才能消耗掉這種突如其來的幸福。

回去的時候當然也是乘坐B1路，許一鳴單方麵決定了以後她和楊帆的婚禮可以搞一個不一樣的公交車婚禮。

年輕的時候遇到一個人，就覺得是一輩子，見到的第一眼就開始幻想以後。

下了班一起去買菜再回家燒飯，一個人燒菜，一個人洗碗，然後窩在一起聊聊天看看電影。最好養一隻狗或者一隻貓，叫你爸爸，叫我媽媽。

再過幾年，再生一個可愛的小孩，長的像你，性格像我。

免不了爭吵，但是睡前一定要和好。早上起來，拉開窗簾，外麵陽光很好，看見你安然睡在床上，然後我發現，我還是很喜歡你。

這是許一鳴為他們暢想的以後，在遇見的第一天，相識的第一秒。

坐上回程的B1路公交，在路過杭州大學的時候，許一鳴整個人都要貼到玻璃上去了，仔細的看著來往的人群。

楊帆此刻正和大學舍友何平、羅小舟一起下館子吃飯，原因無他，今天是楊帆23歲的生日，地點就在學校外麵的小炒菜館。

平價、好吃，最適合這些學生來打打牙祭。

“老大，我可提前和你打個招呼，王翎剛剛問我，晚上在哪吃飯，我沒熬住她的軟磨硬泡可說了啊。”

何平是舍友三人裡最小的，楊帆月份最大，羅小舟擠在兩人中間。

於是楊帆老大，羅小舟老二，何平老三。

何平說完就開始笑：“老大，王翎妹妹追你追這麼多年，你是真的一點沒感覺？”

楊帆正在勾菜單，抬頭看著他們：“彆瞎說人家女生，尤其是你，何平，你乾脆當王翎的小跟班吧。”

何平和羅小舟舉手投降，再把嘴巴拉鏈拉上，連連擺手：“不說了，不說了。”

等菜上來的時候，王翎也到了，四個人的小桌子，何平和羅小舟坐在楊帆對麵，王翎便順勢坐在了楊帆的右手邊。

“祝你生日快樂啊！”王翎轉頭看著楊帆。

王翎是文學院的一枝花，一枝帶刺的玫瑰花。

論壇的男生怎麼形容的來著。“啊，王翎女士，早上上課的時候看到你，我覺得天氣變得晴朗，空氣變得清新，連專業課都能聽進去。你是我的解藥，是我乾涸心靈的露水。”等等一係列令人作嘔的小作文。

不過，王翎的美是有目共睹的，大眼睛，高鼻梁，櫻桃嘴，往那一坐，就端的是一個賞心悅目。

“謝謝。”楊帆沒看著王翎，招呼大家一起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