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無利不起早。”又有言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大年剛過,各類商鋪就陸續開了張。
正月初八天蒙蒙亮,按照吉時放幾掛吉利炮仗,威遠鏢局開門接鏢。各類商賈來往經營,少不得請幾位鏢師跟著。西南不太平,各方勢力犬牙差互。鏢銀雖貴,為買個太平,商家也忍得痛,割得愛。一時間鏢局人進人出,好不熱鬨。威遠鏢局在江湖上有些名頭,逢年過節,總鏢頭成東旭就打點禮物送往三山五嶽。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江湖人很承他的情,不去打威遠鏢局的主意。也就些見識短淺之毛賊,打家劫舍之強盜等不入流的才來捋虎須。但若有人說威遠鏢局隻是憑人情做事,便有江湖中的老輩露出不屑的表情。他們還記得十幾年前成東旭剛接手鏢局時的霹靂手段。去年成家獨子成昊隨隊押鏢,少不得一一拜見各方神通;那些幫主、洞主、島主、掌門人……林林總總也是不敢怠慢。成昊少年心性,受到禮遇,免不得有些得意,飄飄然的。最近一個月,他卻又沉穩了:鏢局事務,腿腳功夫都謙虛討教。他爹又奇怪又欣喜,把黃鏢師請來詢問,才知道其中曲折。
年前鏢局接了鏢,黃鏢師叫著成昊走這一趟。到了南陽城外,鏢隊走了一天,便商議著喝碗水再進城。在一家相熟的茶水攤,黃鏢師和成昊走向小屋裡靠門口偏左的一張桌子。那兒可是視野開闊,溫暖避風。不過那天卻不一樣,有一人已經占了那桌。小二站在一旁一臉為難。黃鏢師細細打量那人,見身形約是一個中年男人;長發隨意一束,一些因常年風吹雨打造成的倔強頭發遮住了那人的臉,看不很真切;衣服顏色是存在感極弱的灰色,同時是最耐穿的顏色;衣袖間露出的手刻著風霜的痕跡;一件由布包裹的細長物什放在右手邊,看長短應是一把劍,不過比一般的劍要粗些:似乎是江湖落拓客。聽小二對那人說著自己的身份,那人卻無動於衷,成昊焦躁起來,走上前去:“威遠鏢局你知道不?總鏢頭就是我爹,江湖上誰不禮讓三分……”黃鏢師心想成昊果然是太驕縱了,剛想走上前去阻止,就見成昊被落拓客頭也不抬的一句話定在當場:“與你何乾?”成昊本不是驕傲之人,這句話足以使他反思自己。然而黃鏢師不知道的是:成昊想起了小半年前山中少女在茅屋邊的“撲哧”一笑——似乎是同樣的嘲笑。總之,從那以後,這位少鏢頭就不把“威遠鏢局”、“我爹”掛在嘴裡了,收了傲氣,塌下心來。
未出正月,有一江湖打扮的人請鏢局送自己受傷的兄弟去苗疆。像這般情況,鏢局當然細細詢問。自稱李甲的托鏢人口風極嚴,拿出了豐厚的報酬,卻隻肯麵見成老爺子之後再述說緣由。報酬豐厚,底下人拿不定主意,隻好去請老爺子;偏偏成老爺子對江湖人起了惺惺相惜之情,見了李甲。李甲說兄弟本是苗人,因與自己結拜而叫了王乙。兩人被仇人所傷,自己無礙,但王乙昏迷不醒,他隻好帶人去苗疆。西南一方,恐怕隻有兩道通吃的鏢局才能保兩人平安。鏢局不想惹這等麻煩,但義字當頭,誰也不好開口直接拒絕。成老爺子思索一番,不僅接了鏢,還答應李甲親自護送。黃鏢師見狀,了然一笑。他老早便跟著成家,知道成東旭想起了什麼,那是成東旭最珍視的,也是許多江湖人所羨慕的。
去苗疆隻能走山道。成昊一聽,想也不想地要求前去。成老爺子看了他一眼,沒有多問,這讓成昊鬆了口氣:他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這麼急切。“或許是頭一次跟父親一塊的緣故吧?”成昊心想。
收拾一番,將鏢局托付給黃鏢師,一行人便上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