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下刻,此時的蘇簡岸已經醉得開始胡言亂語,“隨江,王妃何其辜?高處不勝寒,留王妃暖你一時也好過一世獨終。”
蘇簡岸實在看不慣孟時渡無欲無求的樣子,從小就沒看過能讓孟時渡溫情的人和物。
他太冷,平日看他與常人無異,但與他從小一起長大的蘇簡岸明白,他的冷滲進骨頭裡。
他不知道那個王妃能留多久。
身處皇室太苦,尤其身處高位大多都不得善終,但蘇簡岸還是想孟時渡活個人樣兒。
孟時渡對此話嗤之以鼻。
縱然酒量好他們喝得也不少,此時對飲的兩人都有些醉,孟時渡叫來侍從把蘇簡岸扶到客臥休息,自己獨自吹了一會兒風舉頭望月,思索朝中局勢......
如今太後已無多時,皇帝荒淫無道,太子孟時程病弱已是太後多年傀儡,三皇子孟時隱沉浸周遊各地,其他皇子年幼,隻剩四皇子孟時鳴......
孟時渡想到此人不以為意。
星光暗淡樹枝搖曳,孟時渡歇了心思便叫人攙扶著走回寢室,雖說府裡都是自己人,瞎眼還是要裝一裝的。
白日,大鄴太傅鄭宥年方六十,此時正大步流星地趕往安定王府書房。
到書房門口沒有停頓猛地推開房門,厲聲厲色指著孟時渡呱嗒,“你真是要反?先前你是如何應我,倒沈,扶太子,清佞臣匡社稷。這一字一句可是你口述。”
孟時渡早料到鄭宥會質問他,坐在主位上紋絲不動,低垂的睫毛帶著拒人千裡的冷調,唇邊一抹冷笑。
鄭宥第一次見孟時渡這樣,往常哪裡不是謙和有禮的態度對他。儘管如此,鄭宥仍冷眉豎眼地等著他的解釋。
孟時渡輕聲開口,漆黑的瞳孔中儘是壓抑的怒氣,“太傅,可曾記得太保隱退那日歎的話。”
鄭宥哽塞,想起那日外頭狂風驟雨,孫賀跪在地上不顧他人勸諫執意辭官,數日後孟時渡來找太保下棋時正好撞見鄭宥五顧孫府,隻一句話鄭宥再沒來請過孫賀。
孟時渡手中攥緊佛珠,陰沉的臉上顯出嫌惡,“如今不過取下青州,所有人便覺得本王被權勢蒙蔽雙眼。可曾有人看看,這朝堂之上有一人心係黎明?太傅尋出一人,本王即刻放權。”
鄭宥雙目怒瞪咬著牙反駁,“你又怎知太子沒有。”
孟時渡耐心儘失,脖頸上肉眼可見的青筋迸出,“鄰國虎視眈眈,南方夏時洪澇,北方秋時昆蟲肆意橫行,突發瘟疫時更是死傷無數,這些又有誰箴言?
“安陽富庶熱鬨,聽不見難民的哀嚎,也看不到各太守遞交的折子嗎?那時皇帝再做甚,尋歡作樂不知天地為何物,半分不聽皇後勸諫。”
孟時渡譏笑,“您最疼愛的太子殿下還在藥罐裡泡著,孟時鳴在想如何取本王性命,在想大鄴十三都兵權,但凡他看一眼百姓,本王拱手相讓。
“各個朝臣忙著站黨,孫太保不遠萬裡催本王回京時,又有誰能解他的心緒?”
孟時渡站起身向鄭宥走去,鄭宥眼底慌亂身子微微發顫,便聽到鬼崇般話語在耳邊響起,“你當真以為本王不知宴席上的毒是誰下的嗎?”
孟時渡直起身子,頗為有趣地看著鄭宥千般變換的臉色,“太子識時務,本王想......太傅應如是。”
“大鄴靠一群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能存活多久,本王不僅要殺,他們祖祖輩輩本王都要清乾淨。”
分明是陽光明媚的書房,鄭宥這時隻感覺陰森膽寒。孟時渡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看著高昂的背影麵對這番言語。
也許......也許他從未了解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