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玄駒

第一章

掮客與記者

1

東陽深山某處林地，夜色下，兩隻體型巨大的怪物纏鬥在一起。其中一隻青麵黃目，獠牙突頜，形似惡鬼，它擁有人類的體態特征，但要高大得多，周圍六七米高的樺樹不及它肩膊；另一隻體長更甚，那是一頭若龍非龍的生物，蛇身獸首，項背處長有銀白色鬃毛，遍體覆蓋著暗紅色鱗片，長長的身軀前後，各有一對如刃的利爪。

一番激戰——蛇形妖怪占據了上風，它用身體牢牢鎖住那巨人，令其四肢無法動彈後，細長的尾巴像鞭繩一樣朝它脖子勒去，一圈、兩圈——巨人意識漸漸渙散，眼皮一點一點合上，蓋住了本就渾濁無光的瞳仁——似乎勝負已定……

突然，巨人從昏厥中蘇醒，發出怒吼。難以置信的一幕發生了，伴隨咆哮聲，從它腰肋處，竟像分娩般生出了兩條新的手臂，一時間分不清，咆哮是源於憤怒，還是因為生長出手臂時的痛苦。

借助怒火與新生的手臂，巨人奮起反擊擊，它僅憑蠻力便掙脫束縛，將大蛇狠狠地重摔在地，似乎憤怒給它帶來了力量。另一邊，大蛇也不甘示弱，快速甩出尾巴，纏住對方左腿使其失去重心——倒地的怪物相繼起身，繼續這場至死方休的廝殺。

戰鬥驚飛了山中林鳥。

怪物們一次次倒地，站起，不斷重複——最終，它們扭打到懸崖邊上。

暴怒的巨人已然勢不可擋，它將大蛇坐壓身下，揮出的拳頭如暴雨般猛烈，後者無力招架，索性放棄抵抗。然而巨人像是失去理智，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戲劇性一幕上演——

在急風驟雨般的攻勢下，不堪重負的不止那蛇形怪物，還有搖搖欲墜的懸崖。

懸崖斷裂，怪物們雙雙墜落山穀。

瘋狂的巨人沒有因突發狀況而就此罷休，墜落間，報複仍不遺餘力地進行著，它把手插入大蛇鱗片間的間隙，試圖用那強壯有力的手臂將鱗片整塊扣下，可惜，尚未如願，它們便已墜入穀底。

一聲巨響——

兩隻怪物跌落到穀底溪澗，動靜很大，水花卻很小。本以為，從數十米高的懸崖摔下，會讓這場持久的戰鬥迎來結局，哪怕一個暫停，而結果是，在驚訝於怪物們生命力同時，也再次提醒一件事情——被惹怒的怪物是多麼的可怕。

巨人從溪澗站起，似野獸般衝天咆哮，現在，它迫不及待地，要去完成方才的未竟之事，那頭大蛇，如今就倒在不遠處，月光下，它能看到對方遍體鱗傷的身軀浸在冰涼溪水中，水流衝走它身上的血跡，流入大山深處……

突然，巨人那張猙獰的臉，發生了神情上的轉變，像是意識到什麼，它怔怔看著腳下的溪澗。隨著視線移動，它終於發現了端倪……

原來，溪水的流向，是從身後流向前方，也就是說，自己腳下潺潺不止的血水並不是來自它的敵人，而是……

巨人猛然轉身，它看到——一條自己的斷臂竟趟在溪水中，此時仍不斷往外湧出鮮血……

當它後知後覺，看向自己腰腹處的斷肢時，電光石火間，一根紅色尾巴，如長矛般從背後刺穿了巨人的腹部。巨人口噴鮮血，扭頭看去，發現，方才還滿目瘡痍的大蛇已經盤立而起，並且身上傷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著。

醒悟過來的巨人再次暴走，它用僅剩的三隻手臂，握住那根貫穿自己身體的尾巴，試圖將其拔斷，可對手這次沒有給它任何機會。

大蛇滑浪而來，速度與之前在地麵上時完全不同，它將巨人從頭到腳死死裹繞，麵對那三隻裸露在外、仍拚死揮動反抗的手臂，它亮起自己鋒如利刃的前爪，毫不猶豫地將它們悉數砍下——緊接著，原本覆蓋在大蛇身上的紅色鱗片，此時微微翹起，如同無數塊刀片。隨它每勒緊一寸，鱗片就嵌入一寸，整個山穀伴隨著骨骼被擠壓斷裂的聲音血濺四處。

這一次，驍勇善戰的巨人再也無計可施，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隻怪物吞噬自己。它的進食方式倒不像真的蛇那樣，張開大口將獵物整個吞下，反而更像野獸，撕咬，咀嚼，吞咽……可憐的巨人還沒徹底死去就已經被啃去大半身軀……

“噠——”幽暗的森林傳來一聲響指，以及男人的話語。

玄駒：“打擾一下。”

大蛇應聲而止，混著血液的口水從嘴裡滴落，它想轉身，卻發現身軀不聽使喚，隻得用目光循聲瞟去。

一個身材高挑，穿黑西服，戴茶色墨鏡的男人出現在森林入口的陰影處。他禮貌地微笑著，回身朝森林中的某人致謝。

“謝了，我一直想這麼乾一次來著。”

另一邊，大蛇像被施展了某種咒術，渾身無法動彈，隻能用眼珠緊緊盯著這個不速之客，仿佛隨時要置他於死地。男人無瑕顧及那殺氣騰騰的目光，他踏上溪邊的石灘朝妖怪走來，在漆黑環境裡不得已邁著滑稽的步伐，確保下一個落腳點上沒有濕滑的青苔。

這時候，怪物說話了，它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渺小的人類，似乎不用張嘴，就可以把話語傳達出來，一種低沉的、如來自深淵回響般的聲音。

“人類？你對我做了什麼？”

玄駒踩在石灘一塊光滑的巨岩，雙手插兜，仰首打量怪物，以狡黠地神態回道：“沒什麼，隻是些必要的防禦措施，順帶也提醒一下，像你這樣東西吃太快，對胃可不好。”

“你是什麼人？治妖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