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書院今日無人,淩晚鏡索性落了結界,將病症同他們說了清楚。無論從前如今,他始終認為病人在清醒的情況下,應對自身症結有所了解。
“神有神魂,妖有妖丹,魔有魔核,而人有三魂七魄,這些東西便是世間靈物能夠存在的根本,亦是核心本源。而阮姑娘體內的核,應是昭明碎片。”
方才他的靈絲探至阿阮心脈時靈力遭到阻隔一端有所消散,而先前淩池亦說過昭明劍柄在她手中現形之事,故而這般猜測並非無的放矢。
“怎麼會……”
相較於阿阮與樂無異聞人羽的詫異,夏夷則卻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先前在捐毒地宮他一直想不明白禺期之言,如今倒是有了答案。
“難怪,先前禺期前輩不讓阿阮保管昭明劍柄卻不說明原因,原來是因為這個。”
“昭明碎片一直在不間斷的阻隔她體內靈力循環,昭明拚湊地越齊全,她受到的影響也越大。想要徹底解決這個問題,唯有將她體內碎片取出再以其它靈物替代。我有一顆木蘊靈晶,隻要她不再濫用靈力,便可保二十年無虞。”
“這二十年內,她需儘力修至金丹,如此便能生出新的核來。”
依靠外物總有儘時,唯有憑借自身之能方得長久,這是個恒古不變的道理。
然而這些話,淩晚鏡說來簡單,聽在夏夷則幾人耳中卻隻換得一陣沉默。便連曲墨都在心底默默吐槽了一句‘就是金丹多如狗元嬰遍地走的小說裡也不敢隨隨便便寫出二十年修成金丹這種話’。
唯有樂無異不明所以:“夷則聞人,你們怎麼都不說話了?”
“修真有十二重境界,每一重又有初期中期巔峰之分。我入師門十載有餘,至今才是第二重築基,未及第三重開光。金丹…在第五重。”輕歎了口氣,夏夷則心中苦笑卻還是耐心解釋了一番。
他相信淩前輩應是當真見過那般天縱奇才,並非胡言戲弄,但二十年修至金丹實在聞所未聞。要知道,他師尊清和真人資質過人術法遠勝同輩卻也用了近甲子方才修成金丹。
這般解釋,縱是樂無異再不通曉修真之事也已明了個中人力難以企及之處。而先前一聲冷哼後便隱了身形的禺期在他耳畔那涼涼一句‘能在甲子內修至金丹便已是天分極佳,二十年從煉氣到金丹的,那叫怪物’,更是讓他哭喪了臉,可憐道:
“………淩前輩,還有簡單點的法子麼?”
“水木相生,也可用夏公子的妖力與妖骨造出一顆妖丹用以替換。”不甚在意的答道,淩晚鏡倒也不嫌他們麻煩。隻是在他看來,終歸還是自己修煉最安全,“不過總歸比不得自己修出來的內丹好用,何況剔除妖骨很疼的,活活疼死的大有人在。”
聞言,阿阮卻是急了:“不行不行,不能讓夷則冒險。”
聞人羽亦是附言:“阮妹妹說的對,這太危險了。”
唯夏夷則沉吟稍許,頗為意動:“前輩,若是剔除妖骨,我身上的鮫人血脈會如何?”
“你會徹底變成人。”淡淡給了個肯定的答案,淩晚鏡對易骨一事倒是頗有興趣。幾年前那隻小妖沒折騰幾下便哭喊著求他罷手,再也不想著為愛發昏易骨做人了,如今又有個自願的,倒是再好不過。
當大夫的,沒病症練手是萬萬不成的。
“那便有勞前輩了。”俯首作揖朝淩晚鏡行了一禮,夏夷則已是下定決心。
“不行!我不答應!”
“阿阮,剔除妖骨為我所願,並非隻是為你。”輕輕按住激動不已的阿阮,夏夷則柔聲安撫,笑說著心中不甘,“我做了十多年人,幾個月前才知曉自己竟是妖。因著這身血脈,母親慘死,師長受累,而我被父兄追捕,一夜間連爭的資格都沒有了。”
他要的從來不多,上蒼不給,他便自己去爭!
“我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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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骨之術危險重重自是不可能在長安書院內施行,商討之下,便讓夏夷則先行進入桃源仙居圖內再由樂無異他們帶回樂家。
幸而,定國公夫婦雖對樂無異去而複返之舉略覺詫異,卻也不曾多問,隻讓下人好生收拾了幾間客房以供使用。待到一切收拾妥當,一直隱去身形的淩晚鏡方才現身讓夏夷則同他一道進屋施術。
兩人輔一進屋便窗門緊閉,又有淩晚鏡落的結界隔絕,守在外頭的樂無異幾人根本聽不見絲毫動靜,隻能忍著心焦耐心等候。
曲墨因先前見過淩晚鏡的手段原是不緊張的,隻是隨著時間推移竟也被樂無異踱來踱去的緊張樣弄得有些焦躁起來。那種感覺就像是被朋友拉去產房外的陪客,孩子不是他的,情緒倒很受感染。
淩池見他這般,便隻拉著他去了院子練劍靜心,這才好了些許。
這一等,便是月升日落複又雞鳴乍起,幾近一整日的時間。房門打開時曲墨正靠在花廳的椅子上直著眼看燭火發呆,先前淩池打發他去客房休息他沒好意思走,現下總算是等著了動靜。
“淩前輩,夷則怎樣了?!”先衝上去的正是早已等得忐忑難耐的樂無異三人。
“沒死,躺兩日便能動彈了。”淩晚鏡卻沒讓他們進屋去看,隻朝阿阮瞧了眼,側身讓了條道,“阮姑娘進來,該換妖丹了。”
於是乎,樂無異他們又從三等一變成了二等二,曲墨同淩池這兩個陪客也隻能繼續陪等著。
所幸,淩晚鏡這回沒讓他們等太久,給阿阮換妖丹不過用了兩三刻鐘便開了房門讓人進去了,曲墨同淩池也跟去看了眼。昏睡的夏夷則除卻臉色實在不太好,身上倒沒什麼傷口,呼吸亦還算平順,想來好好休息幾日應就無甚大礙了。阿阮倒是醒著,隻是有些虛脫無力,正靠坐在椅上休息。
“五日內他們兩人都不能擅動靈力,若叢極之淵來回順利,星羅岩你們便不必去了,我會將碎片一道取回。”掃了眼急急跑去探看的樂無異同聞人羽,淩晚鏡隻取了鬥篷複又披好,略交代了兩句。
倒是淩池見他這般動作,略顯詫異:“小叔這就要走?”
“我會儘快回來。”淡淡回了一句,淩晚鏡便隻身出了屋子,不過三兩息之間,夜幕中已再見不到他紅衣如火的身影。
如此,一事即畢,便也算是沒白熬了這一日一夜。
後來回客房的路上,曲墨問起淩池為何當眾詢問小叔醫治之事,若是不成豈非尷尬。淩池卻隻笑著看了他一眼,直到送他進了客房,方才落下一句:
小叔從不對無利可圖之事儘心竭力,即便他是我小叔。
這話有些沒頭沒尾,曲墨懵著腦子躺上床想了好半天,方才弄明白淩池的意思。
為神醫門掃除流月城這個後患是真,但打從一開始在捐毒沙漠聽到淩池說起流月城和昭明碎片起,淩家小叔或許便已經在打昭明的主意了。
先前不知餘下碎片位於何處便隻能等著他們,而看過謝衣帛書確認方位後,淩池在樂無異他們跟前向小叔提起為阿阮診治的事也不過是給他一個更合理的台階換取昭明罷了。
想必小叔應下後即刻為夏夷則和阿阮診治施術,就是根本沒打算讓他們沾手餘下的昭明碎片。
有了從阿阮體內取出的那一部分碎片,再加上叢極之淵與星羅岩的兩片,便已占了絕對的上風。為了進入流月城也為了救人的恩情,樂無異他們一定會拿出昭明劍柄。所以,隻要有人開口,小叔一定會答應,也必定會治好夏夷則和阿阮。
自然,小叔未必沒打過等昭明拚湊齊全再行搶奪的主意,隻不過為了神醫門,在還有餘地的情況下,沒必要將事情做得太絕。
淩池一早想明白了個中關竅,隻有他還像個傻子似的跟著樂無異他們緊張了一日一夜。想通了這一點,曲墨不由為自己遲鈍的反應思維一陣哀嚎。
而後便是被子一蒙,先睡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