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他也被淩家小叔罵慣了,一句罵能保下初七一條命,著實劃算得很,沒什麼可生氣的。
“人捆了,要看快看,看完上路去巫山。”收了骨鞭將人扔到樂無異幾人跟前,淩晚鏡顯然對這或是故人重逢的戲碼耐心不多。
“技不如人甘拜下風,你們要殺便殺。”直起身子坐在地上,縱然滿身是傷,初七仍是一副麵無表情的模樣。隻是他那張臉失了麵具的遮掩後,無論作何表情都隻會讓樂無異三人難掩心中錯愕。
除卻眼下魔痕,那張臉當真與謝衣一致無二。
“……竟然…真是師父……”以為早已逝去的人複又出現於眼前,樂無異震驚錯愕之餘,個中酸楚滋味實難與人言明,“怎麼可能……那天夜裡我明明看見沈夜殺了師父……”
隻是,他到底還是希望眼前之人當真是謝衣,而非夢醒即逝的惡作劇。
“他才不是謝衣哥哥!謝衣哥哥那麼溫柔的人,怎麼可能像他這樣滿身的血腥味。”倒是阿阮,瞪著初七的那張臉,氣得幾欲流出淚來。
“一定是沈夜做了手腳,想騙我們!”
沒頭沒尾的話語著實讓人有些莫名,淩晚鏡雖不在意卻也懶得聽他們糾結是與不是,便隻俯身捏住初七的臉查了查,下了定論:
“他的臉是真的,沒動過手腳。”
“……師…父。”結論既下,樂無異隻覺滿腔的委屈難過不知從何說起,“師父,你還活著?你怎麼會回流月城替沈夜賣命?”
“……胡言亂語。我侍奉大祭司多年,從未私行授受,何來師父之說。”雖自知百年間從未做出背離沈夜之事,但見樂無異這般情真意切,縱是冷情如初七亦生出些世事荒唐的感覺來。
“無異,我覺得他應該就是謝衣,隻不過不是你師父謝衣。”拍了拍樂無異的肩以示安慰,縱然曲墨早就知道謝衣和沈夜糾糾纏纏連版本都有三個這種事,但真要說出來還是必須稍稍委婉些。
“你忘了?在捐毒沙漠,沈夜可是親口承認了的,謝前輩乃是謝衣所造的偃甲人。”
“尋悠你是說他是……”猛地一愣,樂無異這才想起,當初在捐毒大漠那一戰前,曲墨確實因為看出了什麼而同沈夜確認過謝衣的身份。
而沈夜…並沒有否認。
“對,他才是沈夜口中的叛師弟子,百年前在捐毒大漠失蹤的偃術大師——謝衣。”雖未及至交,但樂無異幾人與他也算是同經過生死,曲墨到底還是希望他們莫在謝衣這件事上後知後覺追悔莫及。
如此,便也算是下了定論。
然而…傷感的時間總是不多。
兩顧無言之際,空氣中忽起隱隱躁動,而後卻是驟然破開裂縫,現出一道黑金華服的熟悉身影來。
“睽違多日,你們倒是有些進步。”負手緩步而來,沈夜略略打量院中場麵,沉聲言道,“幫手請得不錯。”
也不知來得這般恰到好處,是當真碰巧而為,還是從始至終皆在一旁關注此處。
“沈夜!”乍見仇人,樂無異心下激蕩,若非曲墨硬拉著,隻怕早已提劍衝上前去。
“主人,屬下無能。”微微俯首,剛剛即便被抽得皮開肉綻仍是冷臉對人的初七,此刻卻現出一種彆樣的安靜乖順來。
“無妨。你修為差他許多,不敵亦是自然。”視線落於初七身上諸多傷處稍稍打量,沈夜目光微沉卻是未曾出言苛責。
“沈夜!你究竟對師父做了什麼!竟然…竟然讓他變成這幅樣子……”然而於樂無異而言,兩人這般言談姿態便是所謂新仇舊恨,亦不過如是。
“謝衣之徒,這便是你想問的?”諸事已近終局,縱然此時此地似乎勝算不足,沈夜卻仍如捐毒之時,言語徐徐不急不緩,好似一切仍在掌握。
“也好,本座雖事務繁忙無暇久敘,卻也不是不能看在你略得謝衣衣缽份上,格外開恩解答一二。”
“偃師謝衣…百年之前於捐毒國附近沙海之中被本座捕獲帶回。本座毀去了他的記憶,僅保留下一部分法術和偃術。然後…本座給他改了名字重頭調教……”語調悠悠地說著這已然埋於心底百年的秘密,沈夜看著不可置信的樂無異與表情明顯僵硬了幾分的初七,心中莫名生出些自虐般的快意來。
“這一次,總算不曾再出差錯,他終於成了本座忠心耿耿的屬下。”
言語過後,一片靜默。
唯從始至終一副事不關己模樣的淩晚鏡微微挑眉,笑得諷刺不已。
“你們這些搞玄術修真的是不是活久了都心理變態?有事沒事的就喜歡收個徒弟折騰折騰。好像不把徒弟養成狗就顯得人生很失敗似的渾身難受。”
他真是很好奇。
是不是無論何族何派,但凡活久了沒事乾就會變得腦子不正常,非得找個對象折騰折騰。
南溟魔君那個老東西是這樣,沈夜也是這樣。
當徒弟的,大概真是八輩子沒福運上輩子沒積德才會碰上這種倒黴師父。
“哼,牙尖嘴利。”目光微冷,沈夜翻手化劍,卻是與捐毒之時截然不同的應對姿態。
他心中清楚,眼前這人實是他從前不曾遇過的強敵,若不認真應對,隻怕便會全盤皆輸。
“等你挨了我的鞭子,就知道我這人不止嘴利索,拳頭也挺硬的。”執鞭破空一甩,淩晚鏡嘴上雖仍是分毫不讓,眉間神態較之先前卻是認真了幾分,“專治不服。”
這次不用他再說,淩池和曲墨也早就一人一個拖著樂無異和初七躲回了小院外,阿阮同聞人羽亦是全無廢話地跟著躲了出去。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這句話他們還是懂的。
隻是這回他們卻未能再如先前那般從旁觀戰,隻因淩晚鏡在他們退開的那刻便已結印落下結界,術成之時,界外之人便再也無從探知其中動靜。
這一戰,耗時不少。
其間樂府的仆役甚至還因先前坍塌動靜前來探看,卻都被樂無異三言兩語打發走了。所幸定國公夫婦今日不在府中,否則便沒那般容易遮掩了。
界中之人戰得天昏地暗不知時日,界外之人亦是牽腸掛肚緊張萬分。待到結界消逝,煙塵滾滾中一人冷臉坐地周身被縛,一人收鞭回腰紅衣如火,旁觀諸人方才放下懸著的那顆心來。
而後便見淩晚鏡支著下巴在臉色陰沉的沈夜跟前蹲下身去,口吻之中甚至帶了些許不知何來的興致盎然。
“你說…你一個元嬰初期,身上還有病,撐死了也就能贏金丹巔峰,哪來那麼大底氣拈三搞四的。”這人身上的病有趣的很,若非趕得不大湊巧,他著實很有興趣診治一番,“病得太久不想活了?”
“前輩,元嬰能活千歲可稱老祖,已是極強的了。”縱然萬般期待沈夜敗落,但聽到有人用這般隨意的口吻評價元嬰修為,尚未築基的聞人羽還是忍不住輕言辯道。
“就是啊小叔。話本裡不是這麼說的嘛,元嬰之下皆螻蟻,上回沈夜打我們就跟攆著玩似的,是小叔太厲害了。”
扒在淩池身後,曲墨亦是探著腦袋說道。
樂無異他們不清楚,他可是知道淩家小叔大致年歲的。雖不知小叔幾歲入的道,但剛過四十的年紀修為就能打元嬰,這未免也太恐怖太逆天了些。
而且…看起來還打得一點也不辛苦……
嚶嚶嚶,這麼粗的大腿他卻不敢抱,好心酸。
“前輩這麼厲害,也是元嬰嗎?”眾人心中怯怯,雖猜到些許卻不敢明問,唯有樂無異不知其中厲害,竟明說了出來,“可夷則不是說…甲子金丹百歲元嬰已是天賦異稟,那前輩……多大年紀了?”
而受著落在身上的諸多目光,淩池心中雖也萬分驚詫,麵上卻隻笑笑,並不當真去論年歲:“小叔自小聰慧天分極好,門中於醫道一脈考學極嚴,唯有他十二歲便已出師坐診了。”
這一番話,似是給了解答,然細細去想,偏又什麼都沒說。
倒是禺期見得多些,隱約能估摸出淩晚鏡的修為來,便在暗中同樂無異說了,止了他繼續探問的意思:‘這小子滑頭的很,想是不會同你細說的,他小叔修為至少高沈夜兩個小階,怕是已然元嬰巔峰半步出竅。想來先前所謂二十年金丹說得便是他自己,你們還是少問為妙。’
“又不談婚論嫁,問什麼年歲大小。”全不在意地站起身,經了這接二連三的拖延,淩晚鏡已沒有興致再給他人磨蹭的機會。
他和流月城並無死仇,便也沒有趕儘殺絕的必要,至於樂無異他們想怎麼處置,他沒有興趣乾涉。
“給你們一刻鐘,想清楚這兩人怎麼處置。一刻鐘後,想沒想好阮姑娘都得隨我去巫山。”
“你想做什麼。”黑著臉,沈夜眉心微蹙。
自古成王敗寇,他技不如人無話可說,左右流月城中大多臣民皆已遷往下界龍兵嶼,隻是小曦與滄溟尚在城中,兵戈若起,隻怕華月與瞳護不住。
唯盼華月能及時送小曦離開。
如今昭明未得,他又無法及時歸城,滄溟身上的冥蝶之印恐無法封住心魔礪罌……
“砍樹、拆城,抄你老巢打你的娃。沒娃,揍你那些臣民下屬也行,保準讓你黃泉路上歡歌笑語闔家團圓。”
這番話,淩晚鏡說得笑意吟吟和風細雨,聽在曲墨耳裡卻不由打了個冷顫。他不知道一臉陰沉的沈夜是何感想,反正他聽了是不敢皮癢多話的。
嚶嚶嚶,DPS點滿的毒舌暴力奶也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