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太寧二十年,洛陽的冬天顯得格外嚴寒。
殿中的地龍燒得暖和,宇文靖卻是格外怕冷,厚厚的裘衣並沒有脫下,手中的暖爐也沒有放下。
宇文靖的麵色略顯病態,今日有些疲乏,卻不得不打起精神來聽著大司馬顧衍的授課。
宇文靖悄悄地瞥了一眼隔壁桌案前的太子宇文鐸,宇文鐸收起了平日的頑劣,此刻也坐得端正,似乎聽得十分認真。
這會兒倒乖得跟兔子似的,宇文靖心中暗道。
不過也是,眼前正在講課的大司馬顧衍五官剛毅淩厲,不怒自威,看人的眼神裡透著一股銳利,平日裡太子宇文鐸最是懼怕顧衍。
話說起來,顧衍與太子宇文鐸還是表兄弟關係,宇文鐸是當今皇後所出,而皇後是顧衍的姑母。儘管顧衍今年不過弱冠,但自兩年前其父病逝,他便已承襲大司馬之位,手段強硬雷厲風行,顧衍這兩年迅速打壓下朝堂中蠢蠢欲動的反對勢力,鏟除異己,牢牢把持朝廷,儼然有攝政王之勢。
“今日課程便講到這裡罷,下次考校功課。”顧衍合上書卷,簡單交代了幾句,但是坐在桌案前並不動,隻是看著太子宇文鐸。
宇文鐸卻是如同鵪鶉一般,不敢看顧衍。
宇文靖見此場景,便知道太子又是犯了錯,顧衍要像往常一樣留宇文鐸下來訓誡。於是等內侍福祿進來收拾好書卷和筆墨,宇文靖便先行出了殿門。
剛踏出殿門,宇文靖便見宮女映月抱著一件披風迎了上來,宇文靖在映月的服侍下穿戴好披風,戴上兜帽,換上了新的手爐,整個人暖和了不少。
方才下了場小雪,皇宮中彆有一番景致,空氣中的涼意驅走了聽課時的疲乏,宇文靖便繞著路看著雪景。
未名湖麵已經結了薄薄的冰,湖裡有座亭子,宇文穎吩咐內侍搭了個爐子,便在亭中烤火賞雪,待了小半個時辰,才準備離去。
“宇文靖,你倒是好不愜意。”
這霸道不善的語氣,宇文靖不用回頭便知道是太子宇文鐸,壓住心中的不快,宇文靖笑著轉過身,“皇兄這是剛從大司馬那裡出來嗎?”
宇文鐸前幾日打死了一個小宮女,卻被宇文靖的舅舅拿來做彈劾,這事情今日又被大司馬顧衍耳提麵命訓誡一番,宇文鐸自然不快。如今看著宇文靖這似笑非笑的樣子,怒從心中來,“好你個宇文鐸。”說著一腳踢翻了火爐,但由於用力過猛又加上地麵濕滑,宇文鐸沒有站穩,整個人往湖倒去的瞬間一把拽住了宇文靖披風。
身邊的宮女內侍還未反應過來,一個太子,一個皇子,已經打碎了一湖的薄冰。
湖邊一陣慌亂之聲,顧衍擰著眉頭而至,看見湖中沉沉浮浮的宇文鐸和宇文靖,胡亂脫下外衣,一把跳進了未名湖,朝著宇文鐸遊去。
冬天的湖水冰冷刺骨,湖水浸透了厚重的冬衣,宇文靖的身上如同被綁了石塊般,迅速往湖底沉去。正當以為自己今日要命喪未名湖之際,宇文靖恍惚間瞧見了一道人影,拚著一口氣抓住這根救命稻草再不撒手。
顧衍低頭看著自己被宇文靖死死抱住了腰身,眼看著前方原本太子掙紮的地方一陣平靜,心中沉沉,想要掙脫宇文靖的束縛,卻沒有想到平時文文弱弱的宇文靖此刻瀕臨死亡時卻能有這般大的力氣。顧衍甩不開,又見有內侍跳進湖中往宇文鐸遊去,這才麵色陰沉地將宇文靖拖上了岸。
此時宇文靖已然昏昏沉沉,渾身冰冷哆哆嗦嗦地緊緊抱著眼前的人不撒手。宇文靖近身服侍的宮女映月見到此番場景,臉色一下子就白了,卻又不敢上前去。
顧衍使了個眼色讓內侍將宇文靖拉開,顧衍這才得以解脫。
很快,宇文靖便被內侍、宮女抬走,隻是臨走之際仿佛聽到岸邊的響動,似乎是宇文鐸也被救上來了,宇文靖心中有些忿忿,怎麼沒有淹死這個罪魁禍首。
因為這次的落水,再加上從小便是體弱多病,宇文靖昏迷了數天才醒過來,想到那日的情形,心中並非是劫後餘生的慶幸,而是一臉憂心忡忡地將映月叫到跟前,仔細詢問當日的情形。
映月也知道自家主子的擔憂,細細地回想起當日的事情,“那日雖然說殿下是被大司馬救上來的,但是大司馬卻一心隻想擺脫殿下,心思都在太子那裡。隻不過因為殿下抓著大司馬不放,大司馬便隻能讓內侍去救太子。待您被大司馬拖上岸來後,大司馬便讓內侍將您拉開,隨即便去查看太子的情形。奴婢當時不敢輕舉妄動,但有留意大司馬的神色,看著不像是發現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