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店主拷上機械腕繩離開麵館的那一路上,聽著身邊時不時響起的、完全陌生的語言,長安始終保持著沉默,沒被禁錮的右手默默扣緊了懷中那個破破爛爛的小玩具熊,白皙的指節用力得隱約有些泛青。
男人扯著他走進了兩條街以外一條狹窄的巷子裡,巷子兩旁散亂地堆著各種雜物,五顏六色的招牌艱難地穿插在其中,招牌旁大多坐著人,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抽煙交談。
長安的視線掠過他們,發現不少人身上都有機械義肢,手臂、小腿、雙腳……他甚至看到了個金屬腦殼。
銀白色的金屬和人類後腦柔軟的皮膚粗糙地拚湊到一起,有種令人格外不適的視覺衝擊。
他們最終停在了巷子最深處的一家店門前。
長安不認識招牌上的字,但從門口看到裡麵那些隨著音樂搖擺的男男女女們,倒也能輕易判斷出這是一家酒吧。
很快,酒吧的門便被人打開,一個身形高瘦的男人從裡麵走出來,見到拎著長安的麵館店主時有些驚訝,兩人攀談了幾句後,那個高瘦男人便彎下腰,伸手捏起長安的臉仔細端詳起來。
他的手勁不小,長安不適地彆過頭試圖掙脫,卻又被男人抓著頭發強行擰了回來。
“哈薩。”長安看到高瘦男人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從懷裡掏出十枚金屬幣遞給了麵館店主。
他便如同貨物一般又被轉移到了高瘦男人手裡。
好歹這回身價漲了五個幣子——長安苦中作樂地想。
高瘦男人拽著長安進了酒吧,穿過人群上到二樓後,將他拉到了樓梯口緊挨著的房間裡。
長安眯起眼睛打量著周圍,發現屋裡還站著十多個約莫十歲左右的男孩女孩,每個都打扮得乾淨乖巧,長相也都個頂個的精致,穿著垃圾堆撿來的破衣服的長安站在他們中間,顯得分外格格不入。
見到長安進來,他們也隻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並不開口搭話,倒是那個高瘦男人指著長安說了句什麼,離長安最近的兩個男孩便點點頭,一左一右地拉著他走到角落裡,拿出新衣服示意他換上。
長安很是順從地接過了衣服,見他如此配合,高瘦男人倒也不再特意看管著他,將他左手腕的機械繩鎖在屋裡的金屬管道上後,又對著屋內眾人說了句話,便帶著其中的幾個孩子一同出了門。
剩下的孩子則各自散開,沉默著做起自己的事來。
鎖著長安的管道旁邊有麵玻璃窗,正對著酒吧樓下的大廳,長安見無人在意自己,便輕手輕腳地將鎖扣挪到了窗邊,他踮起腳朝底下看去,正巧看見剛才出門的那幾個孩子的身影。
隻見高瘦男人帶著他們走到酒吧吧台前,抬手不知按了什麼地方,那木製的吧台便自動沉入地底,後麵的酒櫃則從中間裂開分向兩側——另一個全新的空間便出現在眾人眼前。
比起擁擠昏暗的酒吧大廳,酒櫃後麵的空間便空曠了許多,裡麵沒有窗戶、沒有椅子,唯有正中間孤零零地擺了張床。
這裡四麵皆由堅固的金屬打造,棚頂嵌著數盞照明燈,刺目的白光打在金屬上,晃得人有些睜不開眼睛。
與此同時,先前分開的酒櫃同時向內翻轉,變成了兩麵泛著幽光的巨大電子屏。
而電子屏上,赫然列著幾張特寫臉部照片,長安盯著那些照片裡稚嫩的麵容——正是跟在高瘦男人身後的那六個孩子!
樓下大廳的人群爆發出興奮的喊叫聲,他們一窩蜂地湧到電子屏下麵,激動地將手中的金屬幣丟到六個孩子相對應的托盤裡。
電子屏前的光線毫無遺漏的掃過這些人的臉,儘職儘責地將每個人押注的錢數記錄下來。
長安雖然常年呆在實驗室裡,平時很少接觸外界,但不代表他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外麵的酒吧顯然是個披皮的幌子,眼前的這個地下賭場恐怕才是它真正的營生。
可他們賭的是什麼?
長安正思索著,排在第一位的那個男孩已經獨自一人越過了分割兩個空間的“門”,他沉默地走向那張床,坐在床邊將一管試劑打進胳膊裡,然後翻身躺下,在眾目睽睽之下……閉上了眼睛。
人群激動的情緒並未因他這一舉動而平息,相反,他們愈發沸騰起來,形態各異的男男女女們揮舞著手臂,嘴裡興奮地喊著長安聽不懂的話。
電子屏的畫麵也切換成了男孩的近景特寫,他的頭發是很淺的金色,皮膚白皙,臉上長著幾顆淡淡的雀斑,雖然年紀尚小,不過五官優越的輪廓已經初見雛形——若是放在長安生活的那個年代,這種長相應該很容易被選去做童裝模特。
大約過了兩三分鐘,長安看到男孩床邊的空間突然扭曲了一瞬,緊接著,以那裡為起點,一條黑色的裂縫緩緩浮現在空中,然後迅速擴大,不過瞬息,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一隻可怖的怪物就從縫隙裡爬了出來!
長安呼吸一滯。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東西。
堅硬且長的吻部連著頭骨,一口鋒利的尖牙裸露在外麵,混濁的黃色眼珠在為數不多的頭部空間裡被擠壓到了吻部的末端,與猙獰的獠牙連在了同一條水平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