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雲彩來來回回,樣子似乎沒有變過,但幼時間的雲彩,和現在的雲彩是否又是同一個?
我也不知道在這乞丐身邊生活了多少年。
像我這種人,其實時間對我們來說沒有區彆,我們感覺不到時間的流動,其餘地方都和這山下之人無樣。
而當我看見乞丐越來越蒼老的麵容,而自己的麵容卻沒有變化時,我突然理解了師父要求我每隔一段時間換一個環境。
這乞丐自前些年腿瘸之後,仍舊愛蹦躂,這京城西坊可以說是已經到了無人不認識他的境地,每一家每一戶他都隔段時間乞討討錢,說些吉祥話。
我看著他杵著竹竿一瘸一拐的一處一處人家敲門時,有時他會被人家趕出來,有些好心的人會給他一碗水。
有時候我看不懂他,本來這世間,我就沒有看懂,一直以來,我在世間世故麵前,都是牙牙學語的稚兒。
也許這西坊其他人認不得我,可以忘記我的麵容和年齡。
但乞丐不可能,我和他朝夕共處,即使有時候我會消失一段時間,但仍會回來找他。
有一年冬天,他的腿疾複發,疼痛難忍,我們沒有錢,隻好去周圍荒草野堆那尋著郎中給的草藥圖形,尋得少許草藥後,我便急忙回寺,給他敷在腿上。
這處寺廟位於城外,這裡原本是一個土地廟,不知什麼原因終究破敗了下來。
他即使被疼暈過去,也仍然嘴中惦記著春風樓的翠紅還是小桃。
也就是那時,他醒了過來,隻迷糊看著還在給他敷腿傷,麵容仍舊不改清秀的我,笑說:“叫聲爹來聽一聽。”
疼死他算了!
我看著他仍舊麵容輕淡,不經意的麵容,手上不斷加重力道,他的喊疼聲驟然響徹破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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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的音容相貌逐漸老態,而我的相貌像是一直凝固,始終保持弱冠之相。
那天他醒後,像是更加預料到這點,便一直纏著我要我喊他爹。
好幾次,差點被他騙了就真的喊出來了。
但乞丐在此中,卻像是找到了某種覺得好玩的東西,天天趁我心智恍惚時要求喊他爹。
其實像我們這類人,心智是不存在有恍惚的時刻的,有一天我在廚房舀水煮飯時,他一瘸一拐的從我身後走來,靠在我旁邊的水泵前,耍賴般的要求我喊他爹。
一時間我想笑,但是我也不知道我想笑什麼,我的年齡其實具體多少歲,我自己也記不清楚了,隻記得我的歲月裡,已經看過了很多人從嬰兒長到茂華,從茂華長到白發。
但我看即這乞丐麵容時,他仍舊如我見到他時一樣的耍賴無臉,鍋中下水的野菜已經滋滋響了起來,這是代表要糊的征兆。
人世間許多稱謂是為了構建倫理綱常那個,用一種冥冥之中人的信仰的力量去控製世人。
包括這種稱謂,我對稱謂並沒有其他的想法,故他讓我叫他爹,我更覺得他是在像我耍賴。
鍋中的野菜已經快要糊鍋,我看著他,便喊了聲爹。
那天中午吃飯,我將所有糊掉的野菜全部放入了他的碗間,這人似乎什麼都可以吃,吃著糊掉的野菜仍然吃的津津有味,倒讓我收拾他一下也覺得沒有什麼意思。
我自下山來,其實也和其他人相處過,但他們覺得我過於薄情或冷漠,最後,都悄然離開。
生命的來往本就悄然。
有一年,我路過了一家做喪事的民戶,那時的我剛下山,對這世間很多事都不太明白,那戶人家很好,見我快要餓死在路邊,便給我水,給我食物,我吃的開心,便笑了出來。
民戶驟然間神色變臉道:“這時哪裡來的粗鄙無心之人,家有喪事,我們慈心收留,你還恩將仇報,對這靈堂大笑!”
然後,我就被人打了一頓,趕了出來。
我和乞丐不知生活了多久,在他逐漸老去之後,他便讓我喊他爹,隨後我們離開了京城,他仍對過路,已經周圍人都說我是他兒。
直到那年我們來到了杭州。
杭州素來是才子佳人的故鄉,也是天下糧倉富裕之地。
乞丐仍然十分擅長討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