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左腳李元度,右腳曾國藩 ……(1 / 2)

鹽車行 雁小驢 5183 字 10個月前

四、左腳李元度,右腳曾國藩

談到半夜,秀全在懷中掏出一本書給達開,說:“你看了這本書就懂得很多道理了!”……以後達開就日夜沉迷在這本書中,不理田事。

――《太平天國起義調查報告》

“殿下,稅先生到了。”

帳簾隨之一挑,隻見一條大漢赤著腳,懶洋洋的躺在茅草堆上,帳篷的空間很大,而且彆無長物,卻因為他的存在而顯得有些局促。稅朝南自被“請”到軍中雖然隻有半個月,卻也時不時能在石達開巡營的時候一堵翼王的尊榮,然而,如此麵對麵的接觸還是第一次。

看到韋普成和稅朝南一前一後地進來,石達開急忙把枕在腦後的雙手抽了出來,坐起。他忍著腿上的疼痛儘力欠了欠身,溫文有禮的寒暄:“稅先生來了?請恕石某無禮,實在是腿傷在身無法起來!普成,”他想說“看坐”,但左右看看,無奈帳篷中連一把凳子也沒有。

稅朝南冷著臉站在帳篷口,帶著點居高臨下的架勢看著石達開臉上尷尬的表情,心中控製不住小小的暗爽。

石達開哈哈一笑,“怠慢怠慢,稅先生,坐這裡。”他拍了拍身邊的茅草,那架勢和氣魄都很大,就算當年在天京翼王府待客時拍紫檀雕花木椅上的夾金雲錦墊子也不過如此。稅朝南楞了楞,想要不聽,卻又不由得走過來乖乖的坐下了。

韋普成急忙搶上一步,把馬王娘送來的糯米飯放在茅草前,解開,中間的兩包先捧給石達開。“殿下,還熱著呢!”他興高采烈的說道。

石達開突然怔住,他想笑,又忍住,“普成,你的頭發?”

韋普成摸了摸頭頂,也憨憨的笑了,很有光彩的說:“肯定是世子,你看小殿下他可多聰明。”他從頭上摘下來兩朵臘梅花,獻寶似的捧給石達開看。

“定忠呢?該教訓一下了!”石達開想板起臉,卻沒有成功。

“世子在外麵,和小把戲們玩。他嚷嚷著要見父王,可看到那些大哥哥,還是先和他們去了。”

石達開解開了飯包,自己先咬了一大口,他的臉上露出幸福和滿足的神情,隨後用含混不清的聲音招呼著稅朝南和韋普成,“一起吃,一起……”

稅朝南搖了搖頭,倨傲兩個字:“不用!”

韋普成站起身來,儘管肚子很餓,還是很嚴肅的說道:“小卑職先拜了天亞爺!”他望了望石達開,而後者正在專心致誌地吃飯,連頭都埋在了糯米飯包中,根本沒有看到他期冀而憂傷的眼神。

“小子韋普成代五千歲跪在地下,感謝天父皇上帝,祝福日日有衣有食,無災無難,魂得升天!”韋普成跪在糯米飯包前,很虔誠的,一字字的叨念著。他念完一遍,照例又給自己念了一遍。

稅朝南好奇的瞅著這一幕,好笑中壓抑不住輕視。

石達開狼吞虎咽地吃著,到後來,糯米飯的香味已經不是那麼強烈了,而是帶了一種澀口的味道。他想了想,現在他手下近三萬的人馬中,也許隻有韋普成一個人還在堅持這種拜祭天父的儀式了,剩下的……

“普成!”

韋普成剛剛念完禱告,聞聽石達開叫聲怪異,嚇得霍然轉身。

“你看,飯裡居然有根肉絲嘞!”

韋普成鬆了一口氣,他低下頭,“嘿嘿”地笑了兩聲,順手擦掉額頭沁出的汗水。稅朝南則鼻子裡微微的“嗤”了一聲。他和韋普成都沒有發現,石達開臉上的笑容是帶著幾分苦澀的。

石達開把最後一口糯米飯塞在嘴裡,順便抓起龍袍的下擺,擦了擦黏膩的嘴巴和雙手,隨後把幾張發黑的紙張遞到稅朝南手中。他抬起頭,向差點笑出聲兒來的韋普成瞪了一眼。

“來來來,就是這個!給本主將念念!”

稅朝南疑惑的接過,展開,隻見信紙上是一筆飄逸靈動的行書,“統領平江水陸全軍李元度謹寓書與石達開足下。”讀到這裡,他一驚,急忙一目十行的瀏覽,足足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是?”

“是清妖李元度寫給本主將的招降信,”石達開很坦然的說道,他轉過頭詢問,“普成,什麼時候收到的。”

“我記得是在八年(1858年)初打江西貴溪的時候吧?真快,轉眼都三年了。”韋普成已經做完了飯前的禱告,正津津有味的用餐。他突然大笑,糯米飯都噴了出來,“難為當年李妖頭寫了這麼多字過來讓殿下投降,殿下回他的信裡就一個大大的‘難’字。你說,李妖頭會不會氣死?那麼多字,”韋普成臉上無法控製的露出了敬畏和惋惜,“他得寫幾天那?”

石達開得意的一笑,沒有說話。

稅朝南也聽說過這個勸降石達開不成的故事,不過,他想,“我聽說寫信勸降的是曾滌生曾大人,原來卻不是。”隻見石達開眼光炯炯的向他看來,“請先生為我一讀?”那眼神親切軟和,卻不自覺的帶出了一種威勢。他不由得拿起信,繼續往下讀:“蓋聞神器不可假冒,大業不可力爭。昧順逆者受屠戮,識時務者為俊傑。……”帶著涪陵口音的官話鏗鏘悅耳,稅朝南向身側的石達開偷眼看去,卻見他不知什麼時候躺下了,雙手枕在腦後,正舒服的閉目聆聽著。

……

“足下已成騎虎之勢,雖有悔悟之心,無由自達,此足下苦衷也。然有絕好機會轉禍為福,不特救生靈,保九族,兼可垂名竹帛,成反正之奇功,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足下其亦知之否?……如足下祖宗有靈,即願聽敝言毋忽。”

“放屁!”石達開閉目笑罵,對李元度,他這次多說了一個字。

稅朝南繃了臉,停住不念。

石達開等了片刻,睜開眼睛靦然一笑,很懇切地對他說“稅先生,請你接著念吧,我是在罵李元度,嗯,那個妖頭。”

……

“爾等偽示每以夷夏界之,毋論舜生東夷,文王西夷,古有明訓,且爾等所奉乃英夷天主教,不相矛盾乎?英夷之俗,生女為重,生男反嫁人,舉國皆雜種,無一世真血脈,爾等甘從其教,肯相率為雜種乎?且天主教有兄弟而無父子君臣,以妻為妹,母為大妹,敗滅倫常,真無人理,中國能行其道乎?”

石達開聽著,忍笑忍得很辛苦,最後竟然岔了氣,大咳起來。

稅朝南放下手中的書信,冷冷問道:“李大人難道說的不對?”他問的十分理直氣壯,這也怪不得稅朝南,當時中國和他同樣想法的絕對不是少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