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遇上舅舅巡營,見此情形立馬讓人把我們拉開,聽說了來龍去脈,狠狠罰了我們各自五十軍棍。躺了兩天剛見好又被打發去做了夥頭兵,天天切蘿卜。
那時我年少氣盛,一心隻想上陣殺敵,建功立業。每日對著灶台,心裡憋著一股子氣。偏生還把魏韞跟我分到一塊兒,這廝還笑嘻嘻得一副什麼都沒發生似的來跟我勾肩搭背。
若不是舅舅威脅我再惹事,送我回江陵!天曉得我每天切多少蘿卜才能讓自己心平氣和得麵對這廝。
我坐在柴垛子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燒的通紅的木頭,魏韞在那韞麵目猙獰的切菜,像是跟菜有什麼深仇大恨一樣。
他突然停下動作問我“到底要殺多少個敵人才能當上大將軍?”
我也實在無聊,隨口敷衍道:“幾千幾萬個吧。”
他不相信,我隻道他沒聽過一將功成萬骨枯。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本大爺要是當上將軍了,你這種小白臉先趕去挑個一個月的大糞!”
我毫不客氣的回敬他“你這等莽夫我先趕回去種田!”
魏韞自小在邊境長大,見慣了打仗殺人,據他說,他十歲之前邊境就沒太平過,那時候西靖勢大,年年打仗,索取城池銀兩。他阿爹阿爺都是被拉去當壯丁死在戰場上的,連屍首都沒見著。
我問他為何從軍。他隻說他母親在他七歲那年病死了,他無依無靠,街坊四鄰看他可憐時常接濟他,他就靠吃百家飯混到十幾歲。
他長大了,就沒人願意再施舍他了,他又沒有一技之長三教九流隻要能吃飽飯的活計都乾過。可惜流年不利,餓了好幾天肚子碰上軍隊在招兵,聽說一頓管三個饅頭,便參了軍。
如果說一開始隻是求個溫飽,後來便是真想建功立業,報效國家。
隻是這大燕將門世家一貫喜歡把自家子弟送到軍中,美其名曰曆練;實則,砍了幾個賊腦袋,子承父業就成了理所應當。因老一輩良將頗多,餘威尚在朝廷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於是軍中私下便流傳一句戲言“管他酒囊飯袋,管他膏粱紈袴,通通都去做將軍!”
當然這其中並不包括我舅舅。雖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隻有樂唯這一個兒子,還當了文臣。
玄德十年我們奉命駐守鳳陽,鳳陽是隴西州府,大燕的北邊邊防要塞。
出鳳陽城門一路向西走上幾百裡便是漠北草原,那是屠月人的地盤,白天沙子被太陽曬得滾燙,熱的人叫苦不迭,晚上又冷得骨頭都發瘮,直想鑽到火裡。
那年冬天格外的冷,才九月末就飄起雪花,冷風喇臉疼。入冬沒幾天就聽說附近幾個村落都遭遇了屠月人洗劫,大家都義憤填膺。
過冬的棉衣還沒到,隻能穿去年舊的,十幾二十天的沒得換洗,營帳一掀,那味道半個軍營都聞得到。
魏韞這廝偷跑出去找相好的,結果人捏著鼻子門都沒讓他進。
他也是個皮厚的,跑到城外河裡洗澡,被當地百姓當做奸細抓了起來要燒死。我們知道冒著大風雪跑去救人,這廝赤著上身被捆在柱子上,大火一燒直呼痛快,百姓更是義憤填膺。
玄德十年屠月人受了西靖探子挑唆趁舅舅出去巡關圍攻鳳陽城。
當時鳳陽城內糧草不足,鄒將軍定了標準,夠普通士兵勉強填飽肚子,但對魏韞來說是遠遠不夠的,他就把主意打到我頭上,被我發現,為此又和他打了一架結果被鄒將軍逮個正著,被以大敵當前不團結為由罰去守城樓。
結果半夜有敵襲,我餓的手軟腳軟,是魏韞及時出現把我從屠月人的彎刀下救下來。他的一手好刀法,不知是不是平日切菜練出來的,殺敵跟切蘿卜一樣果斷,也因表現出色讓舅舅破格收為義子。
說起來這廝也有一半屠月人血統,深目高鼻,胡子拉碴,皮糙肉厚,體格健碩遠看像是一頭熊。
有次負責宮宴巡防,在殿外瞎溜達,偏偏還不走光亮的地方,老英國公出來放水一看以為是禦獸園裡熊瞎子越獄了,當場嚇昏過去,病了小半個月。後來我們沒少拿這事兒打趣他。
得罪了英國公府,江陵呆不了了,舅舅索性舉薦他去負責嶺南軍防。
嶺南地偏寡民,前任嶺南王造反被朝廷軍打得潰不成軍,繼任嶺南王安分守己,年年第一個上貢,想來不會出什麼大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