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歲那年，母妃看不下去了，要給我張羅婚事，我不願娶一個素未謀麵的妻子來束著我，便瞞著她投舅舅帳下，等被發現，已隨大軍過了青州。

我誓死不願回江陵“好男兒當上陣殺敵，建功立業！若使渾噩一生，不如鴆酒一杯！”也許是我的態度太過於決絕，舅舅最終還是同意讓我留下了。後來趕上西靖兵攻打鳳陽，殺了幾個敵將，得以在軍中站穩跟腳。

已經到嶺南了，現在送他回去恐生事端，不如放在眼前來的安全，但嘴上還是說“我們不一樣。”

他梗著脖子不服氣“哪裡不一樣了！”

他怕我讓人拖他，太難堪，自己從柱子上下來了，眼睛都紅了，他養尊處優慣了，一路上風餐露宿臉都餓瘦了一圈。我仔仔細細看了一圈，沒有一點像翎翎，睹他思翎翎都不行！

“我爹是皇帝，我是皇親國戚。”我說，他明白我是在逗他了，頓時不哭了，用袖子揩揩眼淚，笑眯眯的湊過來“那我姐夫還是大將軍呢！”這話說的讓人舒心，他又拍了幾通我馬屁，我便順理成章讓他留下來，安排他做我的親衛，時時在眼前才放心。

“你想哭就哭吧，彆憋壞身子。”顧錦年蹲在我旁邊小聲說。

我沒理他，獨自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裡。

母妃被誣陷謀害皇子被打入冷宮，我去求皇上網開一麵，可惜無果。隻能買通了冷宮管事太監平日多加照顧，送了些銀兩衣物過去都被拒收了。

臨出發前，我想再見她一麵，可惜她不願意見我，她大概也在怨我吧。

都說母憑子貴，皇宮裡兒子是母親最大的依仗，可我卻總是在外惹是生非，讓母妃操心。兒時太傅教我們六藝，成王精通音律，安王擅長書畫，太子雖平庸卻也總能得到誇獎。

我也想得到誇獎。本著笨鳥先飛、勤能補拙每日天沒亮就起來，到半夜也不睡覺，結果因為睡眠不足學騎射時墜下馬，頭摔破了，腿也摔折了。據說母妃看到我滿臉是血的模樣被嚇得當場暈了過去。

我養傷的時候，她把照顧我起居的宮人都重罰了，自己親自照顧我。

我問她“母妃，太傅說三哥編的曲子能傳頌後世，四哥以後能成為書畫大家，太子會成為明君，你說我呢，你希望我以後成為什麼大家？”

母妃說:“我隻盼著你能一直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長大。”

可是我終究沒有如她願。

十五歲瞞著她去參軍，讓她每日提心吊膽，她從前是不信鬼神的，可為了我她拜遍漫天諸佛，在宮裡設了小佛堂，每日磕頭誦經求菩薩保佑我平平安安。

我領兵在外，閒暇時和同僚喝酒吹牛卻不記得給她寫一封信報平安。

有次看見翎翎在縫護膝，一問才知道母妃膝蓋害了病，天冷就酸疼，吃了藥都沒用。當時我是怎樣的，我把她給母妃做的護膝搶了去還理直氣壯的說:“母妃的衣物宮裡有嬤嬤負責。”連多問一句都沒有。

還有一回母妃賜下好幾個美人，她們仗著自己是母妃賜的，在府裡飛揚跋扈，欺負到翎翎頭上，把她惹惱了，當天就被她丟到大街上了。

母妃知道後就把她叫進宮裡，罰她在宮門口跪足兩個時辰。烈日炎炎，翎翎身子本就弱，沒多久就昏倒了。

我知道後氣勢洶洶的去找母妃問罪，說了許多傷人的話，母妃氣的讓人把我打出宮去。

母妃被打入冷宮，我們偷偷買通了冷宮的管事太監，去看她，她穿著一身素衣，憔悴了不少，但神態依舊平和，她一共對我說了三句話，一句是“以後你要照顧好自己。”

然後是“好好對你媳婦兒。”

最後是“以後彆來了，你走吧。”

我給她帶了她喜歡的西湖醋魚，每次父皇來她宮裡用膳，她總要吩咐小廚房做一道西湖醋魚，但這一次她沒吃反倒把翎翎帶去的荷葉酥留”下了。

我記得她從前她都不吃這些甜膩膩的糕點的。

可是翎翎告訴我，母妃最喜歡吃甜食了，特彆是荷葉酥。每次她們吵完架，總要當著她的麵吃一盤荷葉酥才消氣，還不分給她吃。

想起當時她說起這些的神情，我就忍不住笑，可是心一陣陣鈍痛的，眼睛脹脹的，怎麼也笑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