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趟讓土匪頭子跑了，天太熱，我有些消極怠工，他便自告奮勇說能幫我抓到人，隻要了十個人，出去一整天，回來抬了具燒焦的屍體，縣令來找我的時候，我才知道他把山給燒了。

他倒好把罪責都推到我身上了:“草民無權無勢，小將軍讓我抓人，便隻論抓到，不管怎麼抓。”

我把他吊在城樓上曬了三天，方才消氣，丟下他自己回了江陵。

回去之後果然有言官彈劾我，說我草菅人命，目無王法，父皇罰我在刑部的大牢裡待了半個月，說是靜思己過，體驗民間疾苦。

陸沉竟也跟了過來，也不知使了什麼法子日日帶了燒雞和酒來看我，他隻喝酒不吃肉，他告訴我他是江州人，因為家鄉鬨旱災便逃到翠華山，被山匪抓上山。

我覺著他腦子還算靈巧，便答應他讓他在我帳下做個謀士。誰知出去之後悅來樓的掌櫃來跟我討賬，一問才知道那燒雞和酒都是記在我的賬上的!我便又把他往城樓上掛了三天。

陸沉和我四處征戰，攻下小黎城的時候他看上一個彈琵琶的姑娘，想要娶她，我親自幫他去說媒還跟他約好了以後要結為兒女親家。

可惜那姑娘是宋顏舒派來的，差點要了陸沉的命。

他喝了一整壇忘憂酒，醉了三天，醒來告訴我“忘憂酒喝了並不能忘憂。”

那之後我時常看見他抱著一把琵琶坐在屋頂上，便對陸沉說“等我當了皇帝送你幾十個美人。”他笑著答應了。

可他還是死了，在我攻打渭河城的時候被當時守城的潘胖子抓住了。

潘胖子人如其名，頸短肥白，好吃人肉，愛吸骨髓。

我攻破城門打進潘府的時候，隻在廚房的鍋裡撈到一點碎骨頭，我把那一點碎骨頭連同他最愛的一件衣裳燒成灰放進翎翎給我縫的口袋裡。

我把他埋在江州城外的長恨坡上，因為他說過他十分仰慕古時的名將臨淵，臨淵就是在長恨坡兵敗自刎而死的。

陸沉死後，我手下都是些隻知道殺人的莽夫，雖能打的王軍節節敗退，卻不知道撫恤百姓。

我一心隻想早日攻下江陵，哪怕民怨滔天也不去理會，最後落了個兵敗的下場。

哎，又扯遠了。還是跟你說我的翎翎吧，想起她我才好受些。

我被流放，身為王妃的她自然也要同行。隻是定遠侯府老夫人不舍得唯一的孫女跟我受苦，便進宮拿出高祖皇帝賞賜的丹書玉符求太後下了道懿旨，讓我們二人和離。

其實在我決定造反的時候，我偷偷溜回江陵寫了休書給她，即便被她拿著棍子追著打得鼻青臉腫，我還是把休書給了她，隻是後來被她撕了。

我記得那天，她接了休書沒有哭，隻是說“你不是他，所以我不難過。”

我想問她心裡的人是誰，可話到嘴邊還是沒說出口，隻知道她不難過就好了。

可是她轉身的時候我分明看見她的眼淚掉下來了。她走以後，我騎著馬出城，迎著風眼淚就掉下來了。

我想我是病了，不然怎麼見了風就掉眼淚，可是大夫說我沒病，但每次想起她，我的心總是很疼，大概是病入膏肓了，大夫才不肯跟我說實話吧。

耳邊傳來百姓的議論聲。“晉王爺忠君愛國，怎麼會謀反呢！”

“正所謂知人知麵不知心，他功高蓋主，謀反也是早晚的事。”

“什麼狗屁朝廷，忠佞不分……”

城門兩旁也圍了許多人，囚車駛出城門，我垂著頭，在心中告訴自己:從此江陵的一切都與我無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