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書記載:玄德二十一年秋，五星錯行，於西北，有隕星至，落地為石。

自古隕星便被視為上天警示，如今又是多事之秋，朝廷對此事十分重視，特派了人來，貼出懸賞告示，重金懸賞找到隕星者。

不過這都和我沒什麼關係了，那些天我一直忙於喪事。

劉大娘的老爹起夜的時候，正好看見西北方天空亮如白晝，老一輩人甚是迷信，見到天降異象，過度驚駭，竟驚厥而亡。

我之前說過我們隔壁的劉大娘，她是本地有名的媒婆，鄴城半數的姻緣都是她促成的，但自己卻孤身一人，到老依舊是孤苦伶仃，和老父親相依為命。

平日，我們遇上什麼事，她都多少會來幫襯我們。

那是在我們尋找隕星碎片無果，回去的路上，天已經黑了，夜晚的星星很亮，遠處一望無垠的沙漠被黑夜覆蓋，像一隻蟄伏的巨獸。

經過一處沙丘的時候，遠處傳來一陣馬的嘶鳴聲，有一個人從沙丘上滾了下來。借著月光，看清楚地上的人渾身是血，不知是死是活。

他的馬上有商隊的標誌，我便以為他是來大燕經商的商人，近些年來，因為東邊蕭羽不斷向外擴張，戰禍連連。

常有商人冒險穿越被稱為“死亡之海”的南疆大漠，因為缺水渴死半路或者遇到了沙匪的十之八九，我把他歸於後者，想到翎翎總在我耳邊念叨的要積德行善，便把他拖到熟識的老大夫家中救治。

我對這廝沒什麼好印象，因為他總是油腔滑調的，我猜他師父是個說書先生，要不怎麼總是胡說八道。村裡孩子吃過晚飯都會跑到老大夫的院子裡聽他講一些不著邊際的荒誕詭譎之事，翎翎也會溜去聽。

有次到了吃晚飯時間都找不見她人，我便去老大夫院子裡逮人，剛好聽見柳林州在說鮫人的故事。隻見他拿了塊石頭充當驚堂木，一拍，沒控製住力氣拍碎了......他搓搓手忽然提起了聲調說:“《搜神記》裡麵記載:“南海之外有鮫人，水居如魚，不費織績，其眼泣，則能成珠!......”

鮫人，我不僅見過還捉到過呢。記得當年在東峽的時候，因為年輕氣盛，聽說海岸多有漁船因鮫人作惡而傾覆，便帶著幾十個親兵租了條大船出海捉鮫人，在海上漂泊了七八日都一無所獲，臉倒是曬得漆黑。

正準備返航，就聽到親兵說漁網裡捉到個古怪的東西，隻見是一人首魚尾的怪物，長著魚鰓，皮膚雪白，嘴唇殷紅，正是苦苦尋找多時的鮫人!

當即大喜，命人抬了架織機來讓它織鮫綃，沒想到這鮫人實在狡猾，表麵上配合一到晚上就趁機跑了，還把船鑿破了!

柳林州說的故事是關於血色鮫人珠的。“據說當年蕭羽征服百越之後，百越部落便進貢了一條鮫人，當時的皇帝下令把鮫人鎖在太液池，那鮫人夜夜對月哀歌泣淚成珠，最後哀慟而死。

臨死前泣出血淚化作紅色鮫人珠，皇帝將它送給寵愛的妃子，那妃子因感知鮫人臨死的悲傷鬱鬱不歡，在不久之後撒手人寰。那血色鮫人珠便不知所蹤。”

我猜他故事裡的皇帝應該是蕭羽閔帝月落珣。那是有名的不愛江山愛美人的皇帝，因為寵愛的洛貴妃死了便不理朝政，因貴妃生前常在月下起舞，閔帝大興土木修建極月樓，荒廢朝政，引得百姓怨聲載道，最後發生九王之亂，整個蕭羽國分崩離析，後來一直到武帝繼位方才安定。

我見老大夫站在那不知道在想什麼，我喚了他好幾聲他才回過神來，我看到他眼角有淚，忙問他，他揩揩眼淚說是風沙迷了眼睛了，我見他不願多說，便不再多問了。

老大夫住在我們家附近，無兒無女，一身醫術雖談不上絕頂高明在這荒涼小地已是難得，聽這兒的老人說他是二十年前來到此地，身受重傷，昏倒在沙漠，被劉大娘救了回來。

他對從前的事閉口不談，隻說是來自蕭羽國，姓越，名沔，字無歸，他看到當地百姓因為貧苦請不起大夫受疾病纏身而死，便決定留在這裡行醫救人。當地百姓便喚他越大夫，他剛年過半百但已經飽經風霜、鬢發斑斑了。

我有次因為監工刁難而受傷，暈倒在路邊，就是他給救的，隻收了一半診金。翎翎過意不去便送他一些曬好的小魚乾和果脯，他也回贈一些泡水喝的草藥，一來二去也就熟悉了。

我常常看到他戴著鬥笠，獨自一人走向沙漠，直到天黑滿臉失落的才回來。他說“我有一件東西丟在沙漠裡了，它對我來說很重要，我找了它很多年，但還是找不到。”

直到又是一個尋找隕星未果的夜晚，我回來的時候遠遠的看到他坐在沙丘上，聽他吹著一首不知名的小調，明明是很歡快的曲子，但他的神情卻十分的哀傷。

他說這是他家鄉的曲子，我問他的家鄉在哪兒？他說他沒有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