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今天,如果我和小祺繞開你們走了,會發生什麼?”鬆延輕聲道,“如果還活著的人們視彼此為仇敵,那我們的未來會如何?”
蔣琛眉頭緊鎖:“可是就這樣把他放回去,無異於放虎歸山。”
“你會告訴你們的人關於我們的消息嗎?”鬆延問他。
“不會,不會……”男孩涕泗橫流,膝行至兩人跟前,“我發誓,我出門就忘掉!真的,我記性不好……”
鬆延遞給蔣琛一個“你看”的眼神。
“而且我們明早就走,走的時候再把他放了,今天晚上嚴加看管。”鬆延壓低聲音,用隻有他們倆能聽見的聲音道,“這樣,就算他們帶人殺回來,我們早就人去樓空了。”
見蔣琛麵露遲疑,鬆延又給她添了兩把火:“他也隻是一個未成年的孩子,看他拿槍的模樣,就知道從來沒殺過人——再說,你們不是也有個人被他們抓走了嗎?我們可以不直接放了他,而是當作人質,拿去交換。”
聽及自己的同伴,張左源假裝不在意地豎起了耳朵。
蔣琛慢慢地放低了槍口。
就在鬆延以為蔣琛放棄了槍殺男孩的想法時,她將槍一甩,射中了男孩的眉心。
“他是個怎樣的人,與我無關。我隻知道他的人殺了文霖雪的奶奶。”蔣琛說,“而且,張卓才到了他們手中,多半也活不了了——我們最好打消這個念頭。”
說完,蔣琛轉身走了。
鬆延木木地站在原地——不知是因為離得太近被槍聲轟得耳鳴,還是被麵前的血色迷花了眼。
夜色漸漸沉了。
槍聲在空蕩的街道響起,迅速消失,就像沉入大海的石子,再無回應。
夜色又稠又重,仿佛被人浸滿了墨汁,隻屋裡蠟燭上的一豆火苗儘職儘責地發著光。
鬆延出神地盯著這豆火苗。
良久,他移開眼。
火苗不可直視——刺得他眼睛都有些發痛。
屋裡寂靜極了。一行人圍坐在客廳裡、火苗旁。
張左源對自己的新鍋愛不釋手;蔣琛拿著毛巾,把槍杆擦得發亮;竇鈺祺則守在門前。
其餘人,無一例外,坐在地上發呆。
擔心紅發女人卷土重來,他們本想離開這塊兒地。
但方圓幾裡就這麼一條街,入夜了,他們也不想再往遠處走了。
於是他們隻是離開了事發地點,換到另一間小屋。
鬆延不太理解今晚的事,這與他從前的人生經驗相違背。
哪怕他已然經曆過一次末世,也仍然違背。
恍惚間,鬆延聽到汽車發動機的聲音。
聲音細小,以至於鬆延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
但看到同伴們警惕地起身時,他才反應過來,確實有人正在向他們靠近。
齊思然反應極快,吹滅蠟燭。
曲一蓧拿起小刀,和竇鈺祺換了個位置,守在門前。
眾人心知肚明——大概率是紅發女人帶著人殺回來了。
遠光燈如光劍一般劃破夜色。汽車逐漸近了,放慢了速度。
然後,它在距鬆延等人不遠處停了下來。
鬆延心中大駭。
他們離傍晚所在那間房屋隔了百八十米,這夥人怎麼就停在這裡,難道……
眼睛逐漸習慣了夜色。
竇鈺祺挑起窗簾,趁著淺淡的月光,眾人看見車上下來兩個人。
他們不偏不倚地,朝鬆延等人所在的房屋走來。
幾人都捏了把汗,拿好手中的刀或槍或鍋,隨時準備開戰。
曲一蓧站在門側,等候他們的到來。
門被拉響了。
雖然這隻是木門,但不使點蠻力仍然拉不開。
於是門外那人與木門展開了一番抗爭。
門被搡動而發出的聲音響起,把屋內人的心臟揉成一個個皺紙團。
窗外也有人來了。
他站在窗邊,擋住了月光。
竇鈺祺本來站在窗後。在被來人發現前,他縮進窗沿下的陰影中。
“沒人。”窗外的人說。
雖然隻有兩個字,竟叫竇鈺祺聽出一絲熟悉的感覺,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
許是聽見同伴所說的話,開門的人更大力了。
終於,鎖舌掙脫束縛,門打開了一條縫隙,月光從縫隙中灑了進來。
曲一蓧放輕呼吸,躲在牆壁和月光之間。
木門被徹底打開,月光將來人的影子映在地上——那是一個虎背熊腰、格外健碩的人。
屋內的人屏住呼吸,緊挨牆壁,生怕被來人發現蹤跡。
從被淺淡月光照耀著的戶外,進入黑漆漆的室內,門外的人需要一段時間適應黑暗——這是他們唯一的機會。
身強體壯的入侵者踏入了室內,一步、兩步。
月光從他身後灑下,以至於屋內眾人看不清他的長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