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末世中的人根本來不及悲傷,也沒空悲傷。
齊思然是,林杏春也是。
她瞥見徐玉章的手掌——那裡被它們咬了一口,血肉模糊。
於是,林杏春擦了下臉,讓許成禮換到另一邊,自己坐到徐玉章身邊。
她扯下一截布料,綁住徐玉章的手臂。
“徐姐,忍著點,可能會有點疼……徐姐?”
徐玉章矮下身,雙手抱頭,啜泣起來。
林杏春聽見她在說著什麼,不過聲音太小,沒聽清。
於是她湊近。
令人沒想到的是,徐玉章突然撲上前來抱住了她,把頭埋在她懷裡。
聽見她在說什麼後,林杏春愣住了。
“求求你,殺了我吧。”徐玉章小聲哭著道,“殺了我吧……”
隨著她動作起伏,林杏春看見她的腰側,還有一個傷口。
手掌處的傷口和它比起來,隻能說是小巫見大巫。
因為擔心哭聲泄出,林杏春抿住唇,抬頭看著窗外一閃而過的景色。
徐玉章仍在哭泣,抱著她不肯撒手,隻央求麵前的人殺了自己。
做了這麼多年大人的徐玉章,終於在死前做了回可以任意提要求的孩子。
林杏春回抱她。
“睡吧。”她說,“好好休息吧。”
又一隻行屍被開膛破肚。
竇鈺祺也不嫌臟,伸手探進它的胃裡。
沒有發現自己想要的東西後,他起身去到下一隻身邊。
刀刃劃破灰白的皮膚,從裡頭露出五顏六色的臟器。
他瞄準它的胃部,再次伸手探了進去。
地上擺著數十具已被開膛破肚的屍體,不遠處是更多的等待被開膛破肚的屍體。
齊思然和張左源站在附近,看著竇鈺祺起身,奔向下一具。
“多久了?”齊思然問一直在營地中的張左源。
他掃了一眼破爛的屍體們:“小半天了。”
屍群雖來得蹊蹺,但對十餘人來說,數量並不多。
他們逃離營地後不久,便遇上了返回的竇鈺祺五人。
經過再三思考,他們還是決定回來。
一是不知道還能否找到更合適的營地;二是竇鈺祺鐵了心要回來,誰勸都不管用。
唯一有用的人很可能已經不在了。
因為是有備而返,所以他們在沒有任何傷亡的情況下,解決掉了仍在營地梭巡的屍群。
齊思然看了眼仍在屍體間不斷起身蹲下的血人,腦海間不住地浮現起那個不要命往活屍裡衝的少年。
陌生——齊思然隻能給出這樣的評價。
往日裡的溫和與乖巧都不複存在,齊思然甚至不敢和他去搭話。
隻有一次,她想勸他彆再找了,畢竟這很有可能是在做無用功。
【除非親眼看見——否則彆隨隨便便認為彆人死了。】
少年當時是這樣說的。
齊思然隻得作罷,悻悻收回手。
“你覺得——他是在做什麼?”張左源的眼神跟隨著竇鈺祺。
“找鬆先生死亡的證據。”
“我知道。可是——這樣做有什麼用?找到了意味著人沒了,沒找到也不能說……更何況——”
張左源瞄了一眼近處的屍體腹部——他非常懷疑就算有人被吃掉了,也發現不了什麼。
齊思然想說不知道,然後他看見少年一骨碌坐在了地上,頭靠在膝蓋上。
兩人麵色一變,朝竇鈺祺跑去。
還沒靠近他,他們就聽見了隱忍的哭聲。
她能想象出那是怎樣的場景——眼淚滑下,彙聚在他下頜上,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齊思然正想著如何安慰竇鈺祺,卻看見他抬起小臂一擦眼,起身繼續奔向下一具屍體。
兩人停下腳步,站在原地麵麵相覷。
夜幕降臨,晚風帶來遠方的血腥氣。
營地中四散著被剖開的屍體,一行人正忙著把這些屍體運離營地。
林杏春和蘇自強兩人抬著一具屍體,一人抬肩一人提腿。
突然,蘇自強踩著一塊石頭,失去重心,鬆開了手。
死屍下半身落地,各種臟器嘩啦啦地流至地麵。
“……”蘇自強起身,注視著遠處搬運屍體的竇鈺祺,“這個小崽子——都說了沒用,還找,還找!自己找就算了,還不讓我們碰那些鬼東西。搞得老子們大半夜來搬……”
林杏春丟下手中的身體:“少說幾句吧。”
借著月光,蘇自強曲著眼看她。
“怎麼?現在想抱彆的大腿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身後有腳步聲,林杏春回頭,看見了齊思然。
“走吧。”她說。
蘇自強的嘴蠕動了兩下,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同林杏春一起抬起屍體,往挖好的土坑走去。
等到眾人收拾完畢時,夜已經深了。
齊思然困得倒頭就睡,再次醒來時,天已經蒙蒙亮了。
她一骨碌爬起。
下半夜不是她守嗎?竇鈺祺怎麼沒來叫醒她?
齊思然三兩下收拾完畢,走出帳篷,看見了坐在營地門前的竇鈺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