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去看看,不做彆的什麼……哇——”
本隻是想打個招呼,卻沒想到將人嚇得魂兒都要沒了。
鬆延看著跳離三尺遠的竇鈺祺,伸出的手都凝在半空,忘了縮回來。
竇鈺祺回過神來,和呆滯的鬆延麵麵相覷。
氣氛中有那麼一點兒尷尬。
“你去看牙醫?”鬆延問。
“不是!”
竇鈺祺轉身欲走,被人抓著肩膀拽了回來。
彆的可以騙人,竇鈺祺眼下的烏青可騙不了人。
鬆延推著人進了醫院:“來都來了,進去看看。”
醫生放下手中的工具:“現在這個階段,隻能根管治療了。”
鬆延點點頭:“根管治療……”
竇鈺祺疑惑:“根管治療?”
牙醫和善地笑著道:“小朋友,你的牙齒根部壞了,現在需要把這些壞掉的東西清理乾淨,這樣以後就不會疼了。”
竇鈺祺背後騰起一陣涼意:“清理的時候會很疼嗎?”
醫生委婉道:“彆擔心,會打麻藥的。”
說完這些後,她便離開準備工具去了。
鬆延按住妄圖遁地而逃的竇鈺祺:“長痛不如短痛——你已經好幾天沒睡好覺了吧?”
聞言,竇鈺祺躺在牙椅上,閉眼裝死。
“彆緊張。”鬆延變戲法似的變出一根棒棒糖,“這是給勇敢的小朋友的禮物。”
竇鈺祺看了眼棒棒糖,然後抬頭,捂著發炎的半邊臉和鬆延對視了很久很久。
鬆延抿唇,將棒棒糖收好:“抱歉。”
根管治療要分為兩個階段進行,今天隻是進行了殺神經的處理,剩餘的部分要過段時間再來。
牙醫在講注意事項,劈裡啪啦說了一大堆,把竇鈺祺講得暈乎乎的。
鬆延看著坐在牙椅上眼淚汪汪的少年——這麼愛哭,以後一定會分化成Omega吧。
他笑了下。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在意這個孩子——也許是那個渾身帶刺的模樣,讓他想到了小時候的自己。
在這之後,鬆延明顯感覺到竇鈺祺的態度軟化了許多,時不時會發來一條問候的消息。
或許是希望鬆延能再陪他去牙科醫院,又或許是因為彆的什麼——鬆延不清楚。
或者說鬆延並不在意。
他唯一在意的,是這個月的工資什麼時候下發,以去供養這個月的房貸車貸。
時間就這樣,又過了好久好久,久到鬆延快要忘記竇鈺祺的存在。
直到某天上午,他栽倒在辦公桌前時,同事拍了拍他的肩:“小鬆,有人找。”
鬆延強行抬起兩隻眼皮起身,轉頭看見自動門外的人時,睡意瞬間消失得一乾二淨。
竇鈺祺頭發亂糟糟的,臉上手上腿上都掛了彩,衣服也被扯開幾條口子。
這幅模樣出現在光鮮亮麗的寫字樓裡,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來往的人都在悄悄打量他。
但竇鈺祺並不予以理會。他背對著眾人,仿佛豎起一身的刺,隻是看著鬆延。
鬆延快步走到門口,皺著眉道:“怎麼回事?”
“幫我一個忙。”竇鈺祺把手往身後藏了藏。
“中考即將來臨,希望各位家長能配合學校工作……”
班主任在講台上唾沫翻飛,鬆延在底下昏昏欲睡。
坐在教室裡聽老師講課仿佛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他不理解自己拋下好好的班不上,跑來給初中生開家長會的意義是什麼。
直到講台上的老師宣布家長會結束,鬆延才點著腦袋醒了過來。
他來到教室外,找到竇鈺祺:“這就結束了?”
竇鈺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你是竇鈺祺的家長?”鬆延側眼看去——是方才的班主任老師,“麻煩和我來一趟辦公室。”
鬆延同班主任走進辦公室,順手將門掩上,把竇鈺祺關在了門外。
他臉上堆起笑:“來,老師,您坐。”
班主任明顯愣了下,隨即道:“您也坐。”
鬆延連聲答應著——他現在隻想趕緊結束,趕緊回家。
鬆延搓了下手:“難為老師對我們家小祺的關注——不知道您特地叫我來辦公室,是有什麼事?”
“是有什麼事……”老師冷笑了聲,隨即偏頭喊了聲,“竇鈺祺,進來——”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探出一顆腦袋。
竇鈺祺走進辦公室,低垂著頭,將雙手藏在身後。
然而臉上身上的傷口仍然暴露在兩人的眼下。
鬆延這才想起,為了趕來參加家長會,他們甚至沒來得及處理傷口。
他上下掃視著竇鈺祺,最終得出一個結論——好像長高了些。
班主任仿佛這才想起:“您是……”
鬆延臉都不帶紅的:“我是他哥哥。”
老師眼前的疑惑更重了:“您貴姓?”
“免貴,姓鬆。”鬆延對上老師懷疑的目光,“我是他表哥。”
看著眼前的男人滿眼寫著“不行嗎”的目光,老師噎了下:“當然可以。”
說完,他瞥了眼竇鈺祺,隨後抓起竇鈺祺的手,將其暴露在兩人視線中。
鬆延的眉毛微不可察地皺了下。
“竇鈺祺同學老是和其他同學打架。”老師說,“學校找他談了幾次話,我也和他談了無數次,但他仍然屢教不改。”
鬆延伸手,將竇鈺祺從老師那裡解放出來。
“這也正是我想了解的。”鬆延正色道,“我不止一次發現小祺從學校回來後,身上都是傷。我還以為他有聽我的建議,和你們溝通過——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班主任皺著眉道:“學校當然有介入過。隻是據我們了解,彆的孩子身上都沒受過傷,就他有……”
話還沒說完就被鬆延打斷:“您的意思是小祺在找茬?”
老師沒說話,顯然是默認了。
鬆延做了個深呼吸:“隻有小祺受傷,隻能說明他沒打贏——不是嗎?”
這不是竇鈺祺第一次在辦公室裡傻站,但卻是第一次有人在這裡替他說話。
他看著鬆延的側臉,心裡某個地方突然柔軟了下。
他垂下臉,眼淚奪眶而出。
“爸爸”對於竇鈺祺來說,從來隻是一個陌生的字眼,“媽媽”也在不斷變得陌生。
這段時間以來,越來越熟悉的,好像隻有“鬆先生”。
“老師,時間不早了,今天就這樣吧。”鬆延站起身,“隻是以後,如果再讓我在小祺身上發現類似的傷的話,我會和學校領導好好談談——教育局也行。”
說完,他一把牽過竇鈺祺,離開了辦公室。
走出好遠,竇鈺祺的哭聲才逐漸放開。
鬆延正想轉過身安慰安慰他,猝不及防被人抱了個滿懷。
彼時的少年個子還不是很高,站在上一級台階,才堪堪攀住鬆延的肩。
竇鈺祺揪著他的衣領,把眼淚都擦在上麵。
“明明還沒長大嘛。”鬆延拍了拍他的背,“彆再假裝自己是大人了。”
“長大了。”竇鈺祺趴在他肩上,用帶著鼻音的聲音道,“十四歲了。”
“好好好,長大了。”鬆延順著他說,“所以要不要去吃點什麼慶祝一下?”
少年抱著他,好久沒說話。
就在鬆延以為他不會再開口時,竇鈺祺突然道:“火鍋。”
“……”
“還有奶茶。”
鬆延在心底輕笑了聲——果然還是個孩子。
“那走吧。”鬆延說,“今天我請客。”
【竇鈺祺成為大人,是在十四歲的時候。
但他隻做了不到一年的大人,又重新變回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