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是親骨肉,程瑤目光微斂,心裡發疼,可正是因為如此,在她不顧自己,不顧母親對她的疼愛,毅然決然拋下母親拋下武學,執意嫁給雲邖後,母女二人,就再也沒有任何聯係了。
後來她並非不想去找母親,可她才有去母家的心思,當晚,雲邖便得到了母親要謀反的消息,害得母家全族入獄。
程瑤沉默地壓下所有心緒,“所以,你想讓我去和母親和好?”
“也不用和好如初,隻要求得程太尉心軟,程太尉自然會去求陛下息怒,到時候,您與陛下不就和好如初了嗎?”
“隻要娘娘,稍微折騰折騰身體,程太尉定然會心疼您的。”
高海說這話的時候,眉眼中的慈愛愈加虛假,連心中翻湧的惡意都要壓製不住了。
程瑤本來想忍住,但是笑聲完全停不下來。
如此明顯的哄誘,毫不掩飾的惡意,前世的自己居然跟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全然相信,而且居然真的把自己弄得鮮血淋漓,逼迫母親去向雲邖求情。
母親也真的去求了。
堂堂太尉,掌管軍事軍隊,百戰不敗的威風老將軍,在跪下那刻,如同年老了十歲一般,在朔風中佝僂著身體,跪在大殿前一天一夜。
她並不隻是程瑤的母親,更是軍事統帥,是本朝權利甚威的將軍,她身後的勢力足以撼動舉國上下,就算程太尉本心隻是為孩子求情,但這些勢力確是赤裸裸不能改變的。
所以,即使冷漠如雲邖,還是答應了程太尉的懇求,但並不是可憐程太尉年老體衰,而是迫於不能與程家撕破臉。
程瑤還記得自己即使滿身傷口,即使看見母親麵色蒼白疲憊,她開口問的確是雲邖有沒有原諒她。
程太尉被程瑤的大哥扶著,兩人均是滿臉空茫與悲哀,大哥似乎想說什麼,卻被太尉製止了。
母親歎了口氣,“他原諒你了。”
程瑤滿心歡喜,她甚至想不顧傷口未痊愈就前去雲邖身邊,完全沒有注意到其他人哀切的神情。
直到後來程家被誤會謀反,而雲邖卻將錯就錯,將程家全族都打入天牢時,程瑤的心搖搖欲墜,她這才明白了那日母親和大哥到底在悲傷什麼,他們是已經看到了程家的末路。
程瑤就像是生在程家來討債的,但是所有人又心疼這個小女兒,一步一步,親手將自己推往死亡。
她本就是皇後,以程家的勢力,程瑤就算作天作地,最多隻是被雲邖斥責罷了,因為當朝掌權者並非他雲家,而是程瑤身後的程家!除非程瑤主動不要,否則,這皇後之位永遠都會是她的。
高海被程瑤笑得心慌,程瑤怕不是因為被陛下厭棄,現在更加瘋魔了吧?
高海疑惑道,“娘娘,您這是怎麼了?”
程瑤擦拭眼角溢出的眼淚,她倚靠著柔軟的床榻,驕縱妖媚的氣質不經意間流露了出來,高海晃神幾秒,隨後低下頭,暗叱,不愧是朝臣斥責的禍國妖妃。
他是奉太後之命偷著來的,所以不宜久留,萬一撞上皇上的探子可就不好了,周海低頭,“時間不早了,祝娘娘一切順利,奴才這就告退。”
程瑤隨意瞥了眼他,“嗯,要派人送送公公嗎?”
高海連聲拒絕,轉身剛要推開門,就被徒然破開的大門給撞飛了兩米遠,他暈頭轉向之間,隻聽到中氣十足的怒罵聲,“程瑤!你個不省心的!”
是程瑤的母親,當朝統軍程太尉!
程太尉怎麼來了!?
高海心裡發冷中又一陣慶幸,他還擔心程瑤拉不下臉去求程太尉,這下可好,程太尉看樣自己就是心疼女兒,自己就過來了,雖然和計劃不太一樣,但總是殊途同歸。
高海剛要起身相迎,程太尉步下生風,直接略過這位太後身邊的大紅人,身後緊跟著的程瑤的哥哥更是沒注意到這位矮胖的公公,將高海撞了個踉蹌,高海這腦袋和心口都嗡嗡的,跟被牛給撞了似的疼。
程兄跟著母親,滿目焦急,徑直走到程瑤麵前。
程太尉看著女兒頭上的白色綁帶,還有蒼白的臉色,臉上儘是怒火,她程家最疼愛的女兒居然在宮中被此等傷害,簡直不可理喻,無法饒恕。
程瑤也懵了,因為這和她記憶中的並不一樣,這時母親應該正在香山,是後來她滿身傷痕地去香山哀求時,母親才得知的此事,她這還沒有去香山,母親怎麼反倒自己來了宮中。
程太尉看見程瑤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自己寶貝疼著的孩子,在程家無法無天,到了皇宮,現在卻一副疑惑又退縮的模樣,當真是讓她心裡不好受。
程太尉走到床前,貼著程瑤坐下,手攥著女兒冰冷的纖長細指,簡單把脈,正如程瑤臉色那般,她的身體又虛又少氣血,心神居然還不穩,程太尉登時橫眉怒目,“怎麼整的!好在我昨天心神不寧沒去香山,要不還不知道你隻會窩裡橫!”
“程瑤,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軟弱無力,連個、”
程太尉氣急,看向身後的程兄,“砸了乖女的那個東西叫什麼?”
程兄也一副對程瑤怒其不爭的樣子,他強行冷靜道:“硯台。”
程太尉轉回頭:“連個硯台都躲不過去了!今天你就跟我回家!”
一聽到程太尉脫口而出的‘回家’二字,在場所有人的神色都不一樣,但其中尤其顯眼的,就是滿臉慘白直冒冷汗的高海。
程瑤這還沒有自殘脅迫程太尉向陛下求情,高海這怎麼能讓她走呢?還沒等程瑤本人做出回應,高海就哎呦哎呦地叫了起來,呲牙咧嘴從地上爬起。
大喊:“亂了亂了!全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