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姒站在太陽底下,閉著眼睛,感覺著陽光落在眼皮上黃暈暈的暖意,整個身子暖洋洋的……
她好似許久未這般舒服自在了……
“你已在那站了一個時辰了……”
“再曬下去,眼睛都要瞎了!”
裴桓不知何時將屋子裡的貴妃榻搬到了院子中的某陰涼處,此時正懶洋洋地躺在榻上,拿著一本書遮麵,假模假式地背書中。
“要你管。”
“烈日下看書,眼睛也會瞎……”
兩人誰都沒有看誰,一人依舊閉眼曬日,一人獨自斜臥看書,但對話自然流暢,一種很神奇的互不對付的默契。
裴姒終於睜開眼,補了一句,“去問問你家先生,今日想吃什麼?”
裴桓聞言,如臨大敵。他知道裴姒的這個院子,原來是有幾人當差的,但不知什麼原因,如今隻剩甘露一人侍奉,其他人輕易不得入內。但正巧這些日子甘露回鄉探親,基本上整個院子隻剩他們三人,而裴姒更是大手一揮,承攬下他們三人的一日三餐。
……那叫一個慘烈啊!
裴桓想起那些食物燒焦後黑呼呼的恐怖畫麵,咽了咽口水,“算我求你了。你彆下廚了,我們出去吃吧……”
“不行,你家先生如今還在養傷,飲食需清淡……”說著,裴姒便轉進廚房,動手忙活起來。
裴桓垂著個腦袋,蔫蔫地踱進容褚的房間。容褚見他這幅模樣,心下了然,衝他招了招手。裴桓一下躥到他的床前蹲下,將頭深深埋進他的懷裡,如同一隻粘人的小貓,蹭了又蹭。
容褚摸著裴桓的腦袋,輕輕喚著他的小名,“阿桓……”
兩人之間,親昵無間,不像師徒,更像……親人!
“小舅舅,我好想你啊……”
太子裴桓,生母王皇後,乃琅琊王氏嫡長女,也是王毓之的長姐。
“這些年讓你裝紈絝,確實委屈你了。但隻有這樣,你才不會成為他人的威脅,無論是世族,還是她……”
容褚眼中有愧,但隻見裴桓點點頭,了然一笑,哪還有剛才半分混不吝的勁兒。
她一直以為是自己算計了他,但殊不知,她一直在他的棋盤上運轉。容褚其實早已與太子取得聯係,一直在暗中布局。他也在賭,賭她不敢辜負王皇後的臨終囑托,賭她無論如何算計彆人,終對這位弟弟有幾分情意。
裴姒的生母霍貴妃曾與王皇後情同姐妹。霍貴妃香消玉殞後,王皇後便主動向陛下請求撫養裴姒,視她如己出,即便太子出生,她也一如既往疼愛裴姒。直到琅琊王氏傾覆,王皇後自縊於宮中……
裴桓的臉色有些猶豫,但還是開口問道,“小舅舅,她最後會死麼?”
容褚一愣,“你希望麼?”
裴桓搖了搖頭,“雖然她害了外祖一家,逼得母妃不得不自縊,但她對我很好……我們可以饒她一命麼?”
“好。”容褚點點頭,“但是阿桓,火燒宮殿絕非小事。如非必要,下次切忌勿要將自己的性命去賭,不值當……”他想起那一晚的驚心動魄,仍覺後怕。若裴桓真的命喪火海,他還有何顏麵去見長姐。
“那火真不是我燒的。我以為是你找人……”
難道……
容褚忽覺背後一涼,本能地望向那個人的方向。難道那一場火,是裴姒對他的最終考驗?這個人是瘋子麼?她竟然敢拿自己的命去賭!
不對,那晚雖然匆忙,但他隱約感覺到了院子裡的其他氣息。若他沒猜錯的話,那晚院子裡應該早已備下一支暗衛,若火情真不受控,或者他未能及時趕到。那麼他們便會出現,順利帶出屋內的兩位殿下……
此時,屋外的裴姒突然喊了一聲,“吃飯了——”
容褚從屋子裡走出來,看到陽光下她的笑容璀璨如花,純澈如水,好似什麼東西在悄悄改變。看來,她確實對他卸下了心房……他終於通關了!
可為何,他竟高興不起來,連帶著她的笑顏,都有一種甜甜的苦澀感。
事已至此,那便好好享受這來之不易的確幸吧!
“來了——”容褚的尾音也忍不住上揚,回應著那一聲清亮之音。
“裴桓,廚房還有一鍋湯,快去端。”裴姒端著一碗菜出來,衝裴桓吼了一聲。裴桓又恢複了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努了努嘴,一路小跑著進了廚房。
容褚看著眼前的這一幕,輕笑一聲。或許這便是親人吧……
三個人做了六個菜。裴姒滿意地看著這次不錯的菜品之色,青菜還是綠的,紅燒肉沒有變黑,連雞蛋都沒有焦……
本將簡直是天才,燒菜也沒那麼難嘛!
她美滋滋地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紅燒肉,嚼了兩口,臉色瞬間垮了下來,什麼玩意?難道放錯鹽了?她又夾了一根青菜,放到嘴裡,嗯?沒有味道?
那麵前這兩個人在表演什麼吃飯?還吃得那麼認真?!還津津有味???
砰!
“彆吃了——”
裴姒氣呼呼地摔下筷子,還順手奪走了兩人的筷子。他們越是配合,越是讓裴姒感到挫敗,她這輩子最不喜歡的,就是彆人可憐她!
因為,她不需要!
“殿下,人各有所愛,固各有所長。”容褚了然一笑,目光懇切,“你本不喜做菜,自有偏好之物,分不清五穀,嘗不明甜澀,也屬正常。為此事傷神,不值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