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安慰她,還給她找了一個完美的台階。
裴姒很意外,他沒有說,你的手是用來執槍退敵、謀奪大事的,而不是做菜這等庖廚之事。他隻是說,每個人各有自己的喜好,所以擅長不同的東西。因為在他眼裡,做菜與殺敵並無大小之分,即便是廚子與將軍,也無身份上的貴賤高低。
“那我一會去緋衣閣,給你們找個廚子過來吧……”裴姒順著台階而下,心裡暖烘烘的。
這邊話音剛落,那邊剛從緋衣閣趕來的沈芊,正站在院門口大喇喇地他們招手。
“殿下!我來給你送帖子來了!”
裴姒邀請沈芊進院子來,沈芊直接從懷裡掏出一張戲貼拍在桌上,上麵寫著幾個大字:新編戲《鳳求凰》。
裴姒忍不住打趣沈芊,“怎麼,你這是要把我這緋衣閣,改成戲園子啊?”
沈芊立馬換了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殿下有所不知。你近些日子未來,緋衣閣生意欠佳,我便與越金寶商量著排了這一出戲,博個新彩。正好今晚首演,殿下若能賞臉來鎮鎮場子,那定是一票難求啊……”
裴姒早已習慣了沈芊這幅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生意人嘴臉。正好她也有事去一趟緋衣閣,便也不再推辭,“好啊,我也許久未看戲了……”
“我也要去。”裴桓到底是少年心性,難掩心中雀意。這段日子被裴姒關在府內,確實快把他憋壞了。
“你要一起麼?”裴姒轉頭看向容褚,隻見他低頭咳嗽了兩聲,未注意到他忽然黯淡下來的目光。
“我便不去了。”
華燈初上,白日裡慵懶的煙花巷慢慢熱鬨了起來。
一塊匾額“哢”地杵在緋衣閣的門口,上麵用狂草寫著三個字《鳳求凰》。
越金寶抄著一麵鑼鼓站在門口喊道,“各位父老鄉親,今日我越某人新戲處女作,歡迎各位入場觀看,首演前一百人免票,全算在我越某人賬上……”
頓時,一群人轟隆隆地湧入緋衣閣。
越金寶挺了挺圓鼓鼓的肚子,一臉的喜笑顏開。
裴姒不得不承認,沈芊是真的很用心地在經營緋衣閣,一樓的大廳掛起了很多字畫筆墨,原來的脂粉氣也在慢慢褪去,變得越來越清雅,座下不少文人墨客的蹤跡。她與裴桓、蕭缺、沈芊,一同坐在三樓的包廂裡,享受著夜晚的慵懶肆意。
裴桓興奮地張頭探腦,這是他第一次來緋衣閣,整個眼睛都在放光。
夜晚的緋衣閣,向來是燈火闌珊的,仿似來到人間天堂,這裡不問來去、勿問歸期,隻享受當下的片刻歡愉即好。每一個朝代,每一個地方,隻要人群聚集地,便會有這樣的地方。釋放人性之地,本無高低貴賤之分。而此時底下的眾人正興奮地坐在大廳中央,直愣愣地盯著台上。
終於,鑼鼓一響,帷幕拉開,好戲登場。
越金寶不知何時已換了一身戲服,扮了個醜角來報幕,認識他的人皆哄堂大笑,包括裴姒在內。她忍不住抄起一錠銀子,欲砸下去,幸好沈芊眼疾手快一把攔住了她,這位姑奶奶這一砸下去,越金寶不死也得半殘,“好戲還沒開場呢,您彆急呀……”
“放心,她舍不得。”蕭缺回了一嘴。
裴姒訕訕地收回銀子,瞪了蕭缺一眼,然後將視線轉到台上。
第一折,美救英雄。一個穿著花哨的年輕公子哥,本想華麗麗登場,但上台時不小心被什麼絆了一下,直接衝上台,摔了個四麵朝天。
下麵眾人不知,以為本就如此排演,頓時哈哈大笑。
少年也不氣餒,拍拍衣擺,故作帥氣地起身,來了一段開場白。今日春光明媚,獨自踏青郊遊,不負韶華好時光,隻求一生一雙人。突然,背後叢林中躥出一隻猛虎,追著少年一頓跑。少年演得太過投入,竟生生跑下了台,繞著整個大廳一頓追跑。
裴桓看得嘎嘎直樂。
裴姒拍著大腿直笑,哪來的花蝴蝶,竟如此有趣……
沈芊的臉色並不太好。
隨著少年的下場,這邊帷幕合上,迎來了第二折戲,少女打虎。正當少年被猛虎追著哇哇直叫時,一個短發少女從天而降,她身著一身男裝,翻著跟鬥躍上台來,下麵一片叫好。少女武藝高強,麵對眼前的猛虎,亦鎮定自若。
少女翻個了跟鬥,直接騎在猛虎背上,一通拳打腳踢。很快,猛虎便被少女打地直呼救命,連跑帶走地離開,留下魂不守舍的少年,目瞪口呆地盯著打虎的少女……
少女帥氣地離開,留下一隻簪子。
第三折,歲月重逢。眾人確實沒想到,這一出漏洞百出的鬨劇,居然是一出愛情戲。故事的最後,少年與少女多年後重逢,少年拿出那隻少女留下的簪子,想要簪到她的頭上,卻發現發髻太硬,怎麼也插|不進去,最後他隻能握緊拳頭,垂直地用力插|入,引得眾人又是一頓哄堂大笑。
越金寶蹲在後台,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腦袋,連連叫人趕緊拉上帷幕,想早點結束這一場鬨劇。如果此時有一條縫,他會毫不猶豫地鑽進去。他真的沒想到,今晚不僅故障頻出,本應唯美浪漫的愛情結尾,最後竟會變成這樣滑稽的場麵,他不僅對不起閔灝,也再沒什麼臉去見蕭郎君……
但沒想到前台忽然傳來一陣謝幕的掌聲,越金寶豎起耳朵,確認沒有聽錯。他偷偷鑽出腦袋,看到三樓正中央,那位巧笑嫣然的女子,正趴在欄位之上,領頭鼓掌!
而三樓的另一座包廂內,也有兩人全程看完了台上的演出。
其中一人問道,“你看到了什麼?”
“快樂。無生存之憂的快樂。”秦池抬頭,目光堅毅地問道,“先生,您讓我看這一出,是為了告訴我,人生來便是不公的麼?”
容褚的視線仍在台上,聲音卻很遙遠,“阿池,你既選擇來永京,便要學會自己生存。
找一份工,好好活下去,自會尋得答案。”
秦池也不繼續追問,拱了拱手,毅然離開。少年倔強轉身的背影,讓容褚仿似看到了未來,一個布衣丞相,如何披襟斬棘、逆勢而上的一生。
貧窮,才是對一個少年最好的磨礪。
“南疆王世子閔灝!見過攝政長公主——”
眾人一陣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