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時才明白過來:“所以,你今天這是在做用戶好感度的測試?”
1027說是,這是一部分原因,還有個原因是它試運行期間記錄的部分單兵數據屬於內部信息,等試運行結束後,這部分可能要做格式化處理。在那之前它做成數據分析報告給大家個人留存,避免浪費。
但關於好感度的測試,結果似乎不太樂觀。
它所做的努力——無論是抓眾人關注的焦點、精煉直觀的能力評估報告,還是貼心的一鍵同步服務,應該說方向都正確,足以讓人感到驚喜。最初確實取得了效果,隻可惜,作用僅持續了不到一個小時。
我說:“你知道為什麼嗎?”
1027虛心道:“不知道。請問,為什麼?”
“因為你對自己的定位有偏差,”我說,“你發現了嗎,即使是一個小時前,你這裡最熱鬨的時候,吸引注意力的也是評估報告本身,而非做出報告你。大家熱衷於和身邊的人討論,但沒有人邀你參與,你被社會性隱形了。”
“你的‘類人化’程度已經足夠了——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但‘社會化’並沒有達到與之相匹配的程度,這樣的你,即使再智能,也隻是一台高級計算機。人類個體是具有獨一性的,好用卻可以被同類品替代的,叫工具。”
話很直白,說完我就有點後悔,不知道會不會傷到這台人工智能的自尊心——如果它有的話。
1027卻隻是短暫地停頓了一下,隨後客氣地問:“談上尉,能不能請你抽時間幫我一個忙?”
1027讓我帶它去看看真實的社會。
部隊裡雖然也有一套自成一體的秩序,但比起外部世界,還是簡單得多。在1027誕生之初、程雲帆的項目組都還沒成立的時候,它曾經在星際互聯網環境下短暫地運行過,隻是那時的它還相當簡陋,無法對接收到的海量外部信息進行有效的分析處理。
後來項目開發步入正軌,它被正式確定為軍用係統,也隨之被關進了內網的防火牆。
用一個不恰當的比喻,就好像一個人在幼年時期偶然一瞥過天地間五光十色的風景,成年後,卻被深院高牆鎖住。它的記憶裡還留著那些絢麗斑斕的色塊,卻再無門探究其背後的含義。
我知道這不應該,但我否認不了,在那一瞬間我心中生出的——是惻隱。
一種隻產生於人與人之間的感情。
我答應了1027的請求,它負責解決程序上的障礙。
程雲帆的團隊很重視也很支持這個計劃,我還因此被邀請參加了一場他們項目的推進會,也是在這個時候,我才知道,項目團隊事先對這個計劃毫不知情。這完全是1027自己的主張。
負責技術的工程師告訴我,1027不是絕對不能連星際網,主要問題在於,它需要一套非常複雜的保護性轉碼措施。由於兼容性的限製,目前大部分普通民商用芯片都處理不了。
但凡事總有例外。
這個例外,就在我的左眼眶裡。
一切都進展得過於順利,以至於我不知道究竟是巧合,還是1027早有預謀,甚至有些懷疑當初它在演習裡加入我的隊伍究竟是不是隨機選擇。
出行時間最終定在了下一個周六——那天我本來也打算休假,會去好幾個地方,還有一場同學聚會要參加。對1027而言,應該是個多角度觀察社會的好機會。
技術層麵的問題用不著我操心,推進會的隔天,就有幾個專業技術人員從隔壁嘉市坐飛機過來,給我義眼的芯片做了授權——這項工作分明是在指導員辦公室裡不聲不響完成的。
但等到周六當天,不知怎麼大家都聽說了“我要帶1027去執行任務”這事,臨出門前,我被迫接受了一眾戰友的目送,其殷切程度不亞於上次送指導員去相親。
“怎麼大家都看你?”1027的視角現在和我的左眼是同步的,“你平時不休假嗎?”
我說:“他們是在看你。”
“我有什麼好看的?我連實體都沒有。”
“那我有什麼好看的?天天抬頭不見低頭見。”
基地大門前立著身份識彆閘機,我過去刷卡,閘機上方的小屏隨之亮起,把我框了進去——由於要出門的緣故,我少有地換了便服,短袖襯衣配小裙子,半短不長的頭發在腦後紮了個丸子頭。
“不,”就聽1027認認真真地反駁,“今天不一樣,今天你很好看。”